馬德彪應了一聲,趁機將水缸旁的兩個火藥桶的封口悄悄弄濕。這時,他看見阿穆爾舉著火把走向廊下的百姓。
“大明的狗雜種們,跟爺一起上路吧!”
不能再等了。
馬德彪突然暴起,老礦工的鐵拳狠狠砸在最近的清兵臉上。他奪過一把腰刀,砍斷捆著百姓的繩子。
“快跑!”
混亂中,阿穆爾認出這個滿臉煤灰的漢子不是自己的兵。
“殺了他!”
馬德彪且戰且退,護著百姓往側門退。突然,他看見阿穆爾獰笑著將火把扔向堆放在大殿前的火藥桶。
“不好!”
老把總想都沒想,像當年在礦井下撲向冒頂的礦道那樣,整個人撲向燃燒的火把。他抱著火把滾向相反的方向,遠離百姓和大部分火藥。
“轟——”
震天動地的巨響讓整個海州城為之一顫。
當覃宏武趕到文廟時,戰鬥已經結束。李栓柱跪在廢墟前,雙手捧著那根煙鬥,哭得像個孩子。
“將軍,把總他......他本來可以出來的......”
覃宏武接過煙鬥,銅製的鬥身還帶著馬德彪的體溫。他想起這個老部下總愛說:“咱當兵的不就是給老百姓擋刀子的麼?”
三天後,遼東全境光複的捷報通過八百裡加急送到沈陽。
中軍大帳裡,將領們群情激昂。
“將軍,乘勝追擊吧!把韃子趕儘殺絕!”
“朝鮮邊境近在咫尺,一鼓作氣......”
覃宏武抬手止住眾人的議論。他走到地圖前,手指劃過飽經戰火的遼東大地。
“我們光複了遼東,可你們看看——”他的手指點著幾個標記,“遼陽饑荒,海州瘟疫,錦州十室九空。咱們的父老鄉親吃什麼?穿什麼?住哪裡?”
大帳裡安靜下來。
“馬德彪為什麼死?”覃宏武舉起那根煙鬥,“不是為了讓我們追到朝鮮去,是為了讓海州的百姓能活下去!”
他環視眾將:“傳我將令:各軍停止追擊,就地駐防,協助百姓重建家園,恢複生產。”
命令傳出,有人不解,有人惋惜,但更多的將士在沉默後,默默拿起鋤頭,走向田野。
半個月後,海州城外的亂葬崗上,覃宏武親手為馬德彪立了碑。沒有華麗的墓誌,隻有簡簡單單一行字:“大明把總馬德彪,為護百姓而死。”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在墓碑上,覃宏武取出那根煙鬥,裝滿煙絲,點燃後放在碑前。
青煙嫋嫋升起,像是老把總最後的目光,溫柔地注視著這片他用生命守護的土地。
遠處,幸存的百姓正在士兵的幫助下重建家園,新開墾的田地裡已經冒出嫩綠的秧苗。一麵五星紅旗在海州城頭迎風招展,旗麵上的五顆星在朝陽下閃閃發光。
覃宏武緩緩舉起右手,向著旗幟,向著墓碑,向著這片重獲新生的土地,鄭重地行了個軍禮。
風過山崗,吹動他花白的鬢發,也吹動了墳頭新生的草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