詔獄深處。
葉凡的聲音不高,卻字句清晰。
如同在朱標麵前鋪開一幅血與火交織後的權力藍圖。
“……所以說,殿下,造、反成功,隻是第一步。”
“坐上那個位置之後,如何坐穩,才是真正的考驗。”
葉凡啃著新送來的果子,汁水淋漓,語氣卻冷靜得可怕,“首要之事,便是處置淮西勳貴這幫老功臣。”
他看向朱標,目光銳利:“他們若識趣,感念舊情,也感念你新君的威嚴,乖乖交出兵權,卸甲歸田,或是隻領個虛銜富貴榮養,那自然最好。”
“咱們也不是嗜殺之人,不殺也就不殺了,還能得個仁厚念舊的名聲。”
朱標聞言,鄭重地點了點頭。
他本性仁厚,若能不動刀兵,自然是上上之選。
他沉吟道:“老師放心,隻要諸位叔伯安分守己,不越雷池,學生絕非兔死狗烹之輩。”
“往日情誼,學生銘記在心。”
葉凡滿意地點點頭,但隨即話鋒一轉,語氣驟然變得冰冷!
“但!若是有人自恃功高,擁兵自重,甚至覺得你年輕可欺,敢生出什麼不該有的心思……”
“殿下,屆時,可就容不得半點心軟了!!”
“該奪爵的奪爵,該圈禁的圈禁,該殺的,也絕不能手軟!!”
朱標眼神一凜,深吸一口氣!
那雙總是溫和的眼睛裡,罕見地閃過一絲屬於帝王的決絕和冷厲。
他重重頷首,聲音低沉卻堅定:“學生明白!”
“恩威並施,方為禦下之道。”
“他們若守臣節,學生自以國士待之!”
“他們若越線,學生……亦不吝嗇手中之刀!”
通道外,朱元璋聽得微微頷首。
標兒這番表態,倒是有了幾分他期望的樣子。
仁厚需有,但絕不能優柔寡斷!
然而,葉凡的授課並未結束。
他吃完最後一口果子,隨手將果核一丟,擦了擦手,拋出了一個更深遠的問題。
“解決了淮西勳貴,收繳了兵權,殿下以為就能高枕無憂了?”
“非也!”
“下一個麻煩,很快就會冒出來——”
“那就是以浙東集團為首的文官集團!”
朱標一怔:“文官?他們……”
“覺得他們手無縛雞之力?”
葉凡嗤笑一聲,“錯!大錯特錯!”
“這幫讀書人,玩起心眼和權術來,比那幫舞刀弄槍的勳貴可怕十倍!”
“他們掌握著話語權,把控著輿論,精通律法章程,更善於結黨營私!”
“之前,有淮西勳貴這幫驕兵悍將在,文武製衡,互相撕咬,陛下和你才能居中調控,穩坐釣魚台。”
“可一旦淮西勳貴被剝權、被打壓下去,朝堂上可就隻剩下一家獨大的文官集團了!”
“屆時,誰來製衡他們?”
“你如何確保他們不會抱成團,架空皇權,甚至…操縱聖聽?”
門外,朱元璋的目光變得無比深邃,心中暗道:“這小子,看得果然透徹!”
他之所以一直對浙東文人既用且防,沒有像對付勳貴那樣下死手,正是因為他們目前還能與淮西集團互相牽製。
但在他內心深處,從未對任何一方真正放心過!
文官集團那套“道德文章”、“清流輿論”,有時候比明刀明槍更難對付!
牢內。
朱標被葉凡點醒,眉頭緊緊鎖起,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老師所言極是!”
“學生…學生之前竟未曾深思此節。”
“如此說來,即便解決了淮西之患,亦不可對文官集團掉以輕心……”
“沒錯!”
葉凡斬釘截鐵,“帝王之道,在於平衡!”
“絕不能讓任何一方勢力過度膨脹。”
“打壓了一頭,就得適時扶起另一頭,或者…培養新的製衡力量。”
“這裡麵的學問,深著呢!”
朱元璋站在陰影裡,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葉凡這番話,簡直就是說到了他的心坎裡。
這把刀,他越來越舍不得毀了。
牢獄內。
朱標被葉凡描繪的文官集團威脅所驚醒,急忙追問:“老師,那依您之見,即便削了淮西兵權,又該如何應對可能尾大不掉的文官,以及……以及確保邊關無虞?”
“軍中若無老將坐鎮,一旦北元殘餘卷土重來,又如之奈何?”
葉凡似乎早就料到他有此一問,不慌不忙地伸出兩根手指:“應對之策,其一,在於軍中。”
“其二,在於國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