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場之上。
日頭漸高,影子縮短至腳下。
監斬官楊憲抬頭看了看天色,又瞥了一眼跪在斷頭台前,臉色慘白,再無之前囂張氣焰的馬三刀。
嘴角勾起一抹冰冷殘酷的弧度。
“馬副使,看來你那幫過命的兄弟……”
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馬三刀耳中,如同死亡的喪鐘。
“時辰已到!”
“看來,今日注定無人能替你擋下這刀了。”
他不再猶豫,猛地從簽筒中抽出一支亡命簽,運足力氣,狠狠擲於地下!
“斬!”
冰冷的命令如同驚雷炸響!
劊子手深吸一口氣,舉起了手中雪亮的鬼頭刀。
陽光反射在刀身上,刺得人睜不開眼。
馬三刀絕望地閉上了眼睛,身體劇烈顫抖。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刀下留人!!!”
“免死鐵劵在此!!!”
“住手——!!”
遠處,如同炸雷般響起數聲嘶啞急切,甚至破音的狂吼!
隻見藍玉、常茂等一群淮西勳貴,正瘋狂地鞭打著坐騎,不顧一切地朝著刑場衝來!
藍玉的手中,高高舉著一塊在陽光下閃爍著暗金色光芒的鐵券!
然而,高踞監斬台上的楊憲,眼神冷漠如冰,仿佛根本沒有聽到那撕心裂肺的呼喊,更沒有看到那疾馳而來的救兵。
他甚至刻意將目光轉向另一個方向,對行刑的劊子手厲聲催促:“還等什麼?!行刑!”
劊子手不敢違抗,牙關一咬,手起刀落!
“噗嗤——!”
一聲沉悶的利刃切割骨肉的聲響!
鮮血噴濺!
一顆頭顱滾落在地!
臉上還凝固著最後的驚恐與不甘。
幾乎就在同時,藍玉等人的馬隊轟然衝至刑場邊緣,猛地勒住韁繩!
戰馬人立而起,發出淒厲的嘶鳴!
藍玉手中,那塊剛剛贖回來的免死鐵券,還在陽光下閃爍著諷刺的光芒。
他眼睜睜看著馬三刀那無頭的屍身軟軟倒下,鮮血染紅了刑台。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藍玉臉上的急切和希望瞬間僵住。
然後轉化為一種難以置信的震驚!
緊接著,是如同火山爆發般的滔天怒意和赤紅血色!
他猛地扭過頭,那雙因狂奔和暴怒而布滿血絲的眼睛,如同瀕死的猛獸,死死地釘在監斬台上的楊憲身上。
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受傷野獸般的咆哮!
“楊——憲——!”
“你他娘的沒聽到嗎?!沒看到嗎?!”
“免死鐵劵在此!!”
“你竟敢……你竟敢……”
楊憲這才緩緩轉過頭,臉上露出一副故作驚訝,實則充滿了譏誚的表情。
他甚至還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官袍,淡淡道:“哦?永昌侯在說什麼?”
“下官方才隻專注於監斬,並未聽到什麼異常動靜。”
“下官隻知,陛下欽定的行刑時辰已到,依律當斬,不得延誤。”
“怎麼,永昌侯對此有異議?”
這赤裸裸的裝傻和挑釁,如同火上澆油!
藍玉氣得渾身發抖,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幾乎要立刻拔刀衝上去將楊憲剁成肉醬!!
他身後的常茂等將領也是怒不可遏,紛紛按住了刀柄。
刑場氣氛瞬間緊張到了極點,一觸即發!
就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刻,毛驤如同幽靈般,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刑場邊緣,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永昌侯,諸位侯爺,陛下有旨。”
藍玉等人強壓怒火,看向毛驤。
毛驤繼續道:“陛下口諭:念及諸位國公侯爺勞苦功高,特於今夜在宮中設宴,款待諸位老兄弟。”
“請諸位準時赴宴。”
這道突如其來的宴請旨意,讓暴怒中的藍玉等人猛地一愣。
設宴?
在馬三刀剛剛被斬,他們與楊憲勢同水火的當口?
陛下這是什麼意思?
藍玉死死盯著臉上帶著若有若無笑意的楊憲,又看了看麵無表情的毛驤,胸膛劇烈起伏。
他最終將所有的暴怒和殺意強行壓下,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淋淋的恨意:
“臣,領旨!”
他猛地再次轉向楊憲。
手指幾乎戳到對方臉上,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怨毒和威脅。
“楊憲!你——給老子等著!”
說罷,他再也不看馬三刀的屍首一眼,猛地調轉馬頭,帶著一眾怒氣衝衝的將領,疾馳而去。
隻留下刑場上一片死寂和濃鬱得化不開的血腥味。
楊憲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臉上那絲虛偽的驚訝早已消失,隻剩下冰冷的得意和一絲狠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