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滿了對真正智者的敬服。
然後,他才轉過身,放輕腳步,如同怕驚擾了什麼似的,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這座小院。
晨光灑滿院落。
隻剩下葉凡均勻的呼吸聲和柳葉的沙沙聲。
……
劉伯溫恍恍惚惚地回到自家府邸。
腦中,依舊反複回響著葉凡那一夜之間吐露的驚世之言。
尤其是最後那句看似關切,實則在他聽來深意無窮的話。
他心神激蕩,腳下便有些虛浮。
一個不留神,竟被府門那高高的門檻結結實實地絆了一下!
“哎喲!”
他驚呼一聲,身體猛地向前踉蹌撲去,眼看就要摔個結實!
幸虧其子劉璉,正從院內走出。
眼疾手快,一個箭步上前,急忙伸手將他攙扶住。
“父親!您小心!”
劉璉臉上帶著擔憂和詫異,“您這是怎麼了?心神不寧的?”
“昨夜您一夜未歸,可是去了何處?”
劉伯溫借著兒子的手穩住身形,長長舒了一口氣,臉上驚魂未定,擺擺手道:
“無妨,無妨,隻是年紀大了,腿腳不便罷了。”
他頓了頓,才回答道,“昨夜…去了一位新結識的友人府上,相談甚歡,不覺竟忘了時辰。”
“新結識的友人?”
劉璉有些好奇,什麼樣的人能讓父親如此忘情,暢談通宵?
劉伯溫卻似乎不願多談此事。
他揉了揉被絆痛的腳踝,眉頭緊鎖,仿佛仍在苦苦思索著什麼,忽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璉兒,近日朝中,或是京城內外,可有什麼特彆的大事發生?”
劉璉被問得一愣,仔細想了想,搖頭道:“特彆的大事?”
“似乎不曾聽聞。”
“若說最近最大的事,恐怕就是今日開啟的恩科了吧?”
“天下士子彙聚京師,這可是開國以來首次掄才大典,京城內外都矚目得很。”
“恩科…科舉……”
劉伯溫喃喃自語,重複著這兩個詞。
突然,他像是被一道閃電劈中,整個人猛地僵住!
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是了!是了!
科舉!
這看似隻是天下學子躍龍門,朝廷選拔人才的盛事,實則背後卻是暗流洶湧,殺機四伏!
李善長總攬此事,欲借此鞏固文官集團地位,展示其治國之能。
楊憲新晉左丞,野心勃勃,正想方設法尋找機會打壓淮西勳貴和李善長的勢力。
這科舉,無疑是最好的突破口!
而太子殿下,偏偏就在這個節骨眼上,被陛下委以巡查科舉的重任!
這分明是要將太子推到前台,直麵這最激烈的矛盾!
再聯想到昨夜葉凡隱約透露的“大事”,以及那些通過“夜笙歌”暗中進京,四處鑽營的地方官員……
所有的線索。
在這一刻猛地串聯起來。
編織成一張令人不寒而栗的大網!
劉伯溫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脊椎骨直衝頭頂,手腳瞬間一片冰涼!
難道……
難道那葉凡,早已看到了這一步?
他暗示的“大事”,便是要借這次科舉,對盤根錯節的江淮集團,乃至所有敢於在科舉中伸手的蠹蟲,揮動屠刀?!
若是真有人利令智昏,敢在天子腳下,首次恩科中行徇私舞弊,貪贓枉法之事……
以陛下對科舉公正的重視,以太子新立之威,以楊憲那酷烈的手段……
那後果……
劉伯溫簡直不敢再想下去!
那必將又是一場腥風血雨,不知有多少人頭要落地!
而他更感到恐懼的是,這一切,似乎都在那個看似閒散慵懶的葉凡的預料乃至謀劃之中?!
他不動聲色,甚至未曾離開過那座小院,卻仿佛已暗中撥動了無數人的命運之弦。
李善長、楊憲、太子、那些貪官、甚至陛下……
所有人,似乎都成了他龐大棋局中,按照其意誌行動的棋子!
此等心術,此等謀略,已非凡人所能及!
簡直是……
有勝天半子之能!
劉伯溫呆立在原地,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半晌說不出話來。
“父親?父親您怎麼了?可是身體不適?”
劉璉見父親臉色慘白,神情駭然,不由得焦急起來,連聲呼喚。
劉伯溫這才猛地回過神,深吸了幾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
聲音卻依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沒……沒事。”
“或許是昨夜未睡,有些疲憊了。”
“為父要先去歇息片刻,任何人來訪,一律不見。”
說罷,他不再多言,掙脫了兒子的攙扶,腳步有些虛浮地快步向內室走去,仿佛要逃離什麼極其可怕的東西。
劉璉擔憂地看著父親倉皇離去的背影,心中滿是疑惑。
他從未見過算無遺策,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父親,露出過如此驚懼的神情。
昨夜那位“友人”。
究竟是何方神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