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內。
炭火燒得正旺,驅散了冬日的嚴寒。
朱元璋剛批完一份關於北疆軍屯的奏折,正捏著眉心稍作休息,毛驤便腳步匆匆地走了進來,神色間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驚異。
“陛下。”
毛驤躬身行禮,聲音比平日急促了些。
朱元璋抬起眼,看到毛驤這般情狀,眉頭微挑:“嗯?何事?”
他了解毛驤,若非緊要或奇特之事,絕不會如此形於顏色。
“陛下,昨夜葉先生府上…並非冶煉或製藥。”
毛驤深吸一口氣,稟報道,“他耗費一夜,用那五六十斤鹽礦、鐵鍋和木炭,是在…造鹽。”
“造鹽?”
朱元璋身體微微前傾,臉上露出錯愕之色。
仿佛聽到了什麼荒唐事。
“用那牲口都嫌硌牙的礦鹽造鹽?”
“他能造出什麼花樣來?”
“莫非是弄出了些勉強能入口的苦鹹之物?”
他本能地覺得,葉凡或許是用什麼土法稍稍提純了一下。
但礦鹽雜質極多,曆來難以處理,能有多大成效?
毛驤卻搖了搖頭,從懷中取出一個用油紙包好的小袋,雙手呈上:“陛下,此乃臣手下今早趁葉先生疲憊歇息時,設法取來的一點成品。”
“請陛下禦覽。”
朱元璋帶著幾分疑惑和不信,接過那油紙包。
入手頗有些分量。
他緩緩打開,當裡麵那雪白晶瑩,細膩如沙的結晶暴露在光線下時,他整個人都愣住了。
禦書房內一時寂靜無聲。
朱元璋的眼睛死死盯著那捧“雪”,瞳孔微微收縮。
他伸出兩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撚起一小撮,放在掌心仔細端詳。
潔白,無瑕,顆粒均勻。
在窗外透進的微光下,甚至閃爍著細微的光澤。
這哪裡是鹽?
這分明像是寒冬臘月裡剛落下,還未曾被沾染的新雪!!!
與他平日裡所見略帶黃色或雜色的井鹽、池鹽,乃至貢品中的上等青鹽相比,簡直雲泥之彆!
“這…這當真是他用那些礦鹽弄出來的?”
朱元璋的聲音裡充滿了難以置信。
他抬頭看向毛驤,目光銳利如刀,需要再次確認。
“千真萬確,陛下!”
毛驤肯定地道,“昨夜一舉一動,皆在監視之下,原料唯有鹽礦、清水、木炭,絕無他物。”
“此物,確是從那灰黑礦土中提煉而出。”
朱元璋將信將疑地將指尖那點白色粉末送入口中。
下一刻,他臉上的懷疑瞬間被巨大的震驚所取代!
純粹的鹹味在舌尖迅速化開,濃鬱而醇正。
沒有一絲一毫礦鹽常有的苦澀,澀口或其他怪味!
這味道,比他吃過的任何貢鹽都要純粹、乾淨!
“好!好鹽!”
朱元璋忍不住脫口讚道,眼中精光爆射。
他到底是馬上皇帝,深知鹽對於百姓,對於軍隊的重要性。
於是立刻追問:“他昨夜……弄出了多少這等成色的鹽?”
毛驤估算了一下,回道:“據回報,剔除損耗,成鹽估摸有二十斤上下。”
“二十斤?!”
朱元璋猛地從禦座上站了起來,聲音都拔高了幾分,帶著難以抑製的激動。
他雙手撐在禦案上,身體因這個數字而微微前傾,“隻用了一夜?”
“五六十斤礦鹽,就出了二十斤這等…這等雪花鹽?!”
他腦海中瞬間閃過無數念頭。
鹽礦!
那是何等廉價易得之物!
遍布大明各地,以往除了少量用於牲畜,幾乎就是廢料!
可如今,竟然能變成這等潔白如雪,滋味純正的上好食鹽!
這產量,這成本……
朱元璋的心臟砰砰狂跳起來,一股熱血直衝頭頂!
他猛地轉過身,背對著毛驤,望向窗外,但顫抖的肩膀暴露了他內心的澎湃。
曆朝曆代,為何鹽價高昂?
為何私鹽屢禁不絕?
不就是因為官鹽產量有限,製作不易,成本高昂嗎?
多少貧苦百姓,買不起那昂貴的官鹽,隻能冒險去食用那些未經處理,含有毒質的土鹽、礦鹽。
輕則腹瀉嘔吐,重則中毒殞命!
每年因為吃不起鹽,吃壞鹽而家破人亡的慘劇,他朱元璋聽得還少嗎?
可如今……
眼前這捧雪白的鹽,讓他看到了徹底解決這個千年難題的希望!
如果此法可行,能夠推廣開來,那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大明將不再受製於有限的鹽田鹽井!
意味著天下百姓,無論貧富貴賤,都能吃上便宜,安全的好鹽!
更意味著國庫收入將增加一個前所未有的穩定來源!
而且,那些依靠走私劣質鹽牟利的蠹蟲,將失去最大的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