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一炷香的時辰。
燕王朱棣垂手肅立在禦案前。
風塵仆仆的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謹慎。
朱元璋端坐在龍椅上,手中慢條斯理地翻看著幾份奏折,正是朱棣白日裡批閱的那些。
他的目光掃過上麵條理清晰的朱批,語氣平淡,聽不出絲毫波瀾,卻自帶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嚴。
“老四,這些政務……你處理得不錯。”
“條理清楚,處置也得當。”
“看來你在北平,確實長了本事,沒荒廢光陰。”
他放下奏折,抬起眼,目光如同實質般落在朱棣身上。
“看到你能有這般才乾,咱這心裡,倒也踏實了幾分。”
“想來,日後咱給你的那塊封地,你定能治理得井井有條,成為屏藩大明的堅實壁壘。”
“咱思量想去,想著該賞賜你點什麼好?”
朱棣心中一凜,連忙躬身,語氣謙卑而惶恐。
“父皇謬讚了!兒臣愧不敢當!”
“此次乃是大哥病體沉重,兒臣憂心如焚,又蒙大哥信重,暫代處理些許政務,已是逾越本分,心中常感不安,豈敢再奢求任何賞賜?”
“隻盼大哥能早日康複,便是對兒臣最大的恩賞了。”
朱元璋緩緩從龍椅上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燭光下投下巨大的陰影,將朱棣完全籠罩。
他踱步到朱棣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兒子,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但說出的話卻讓朱棣渾身一僵。
“不,該賞的,還是要賞。”
朱元璋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鐵。
“咱賞你……八十軍棍。”
“八十軍棍?!”
朱棣猛地抬起頭,臉上血色瞬間褪儘,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和巨大的驚駭!
他跪倒在地,張了張嘴,想問“為什麼”,但迎上朱元璋那深不見底,冰冷無情的目光,所有的話都卡在了喉嚨裡,一個字也不敢吐出來。
帝王之怒,無需解釋,隻需承受!
“二虎。”
朱元璋淡淡喚道。
一直如同影子般侍立在旁的毛驤立刻上前。
“臣在。”
“帶燕王下去,領賞。”
朱元璋揮了揮手,語氣淡漠得像是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是!”
毛驤應聲,對朱棣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朱棣臉色慘白,咬了咬牙,艱難地站起身,跟著毛驤走出了禦書房。
他知道,這八十軍棍,是逃不掉了,而且,必須實打實地挨!
禦書房外很快傳來了沉悶的擊打聲,以及壓抑的,從齒縫間漏出的悶哼。
那聲音持續了許久,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人心上。
朱元璋就站在殿內,負手而立,麵無表情地聽著,仿佛外麵受刑的不是他的親生兒子。
不知過了多久,聲音停了。
毛驤和兩名侍衛將幾乎無法行走,後背衣衫已被鮮血浸透的朱棣重新攙扶進禦書房。
朱棣臉色蠟黃,冷汗如雨,嘴唇都被咬出了血,虛弱地趴伏在冰冷的地麵上,身體因劇痛而微微顫抖。
朱元璋這才緩緩轉過身,踱步到他麵前,低頭俯視著他,聲音依舊聽不出喜怒。
“現在,你可知道,咱為何打你?”
朱棣強忍著鑽心的疼痛,聲音嘶啞破碎。
“兒臣……不知……”
“但父皇…如此責罰,必是…必是兒臣有錯在先!兒臣…領罰……”
他不敢喊冤,隻能認錯。
“有錯?嗬嗬……”
朱元璋發出一聲冰冷的嗤笑,那笑聲裡沒有半分暖意。
“不,老四,你這不是簡單的有錯。”
“在旁人眼裡,在那些禦史言官眼裡,你做的這些事,樁樁件件,都夠得上——”
“謀反!”
這二字如同驚雷,在朱棣耳邊炸響!
他猛地抬起頭,眼中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冤屈,掙紮著想要辯解。
“父皇!兒臣絕無此心啊!天地可鑒!兒臣對大哥,對父皇,對大明,忠心耿耿!!!”
“絕無此心?”
朱元璋猛地打斷他,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股壓抑不住的怒火和淩厲。
“你真當咱老了,昏聵了,什麼都看不明白,任由你糊弄嗎?!”
“咱召藩王回京的旨意,是昨天才發出去的!”
“八百裡加急!可你呢?昨天晚上就到了!”
“你告訴咱,你是飛過來的嗎?!”
他蹲下身,目光如同兩把冰冷的刀子,直刺朱棣的靈魂深處。
“你對外麵說的那套,什麼心緒不寧,什麼僧人卜卦,什麼行商傳言……”
“聽起來是兄友弟恭,血脈情深!感人肺腑啊!”
“可你當這滿朝文武,當你大哥,當咱,都是三歲孩童嗎?!誰也不是傻子!”
朱元璋的聲音如同寒冰撞擊。
“你這就是在告訴所有人,你燕王朱棣,在京城有眼線!”
“你的眼睛時時刻刻,都在盯著東宮的位子!”
“你在覬覦你大哥的儲君之位!”
他站起身,語氣帶著一種深深的失望和冷酷。
“你明知道你大哥心軟,仁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