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醉似懂非懂,卻被時念眼裡的光晃了神。
她忽然覺得,自家念姐哪裡是在排戲,分明是在宮裡那盤大棋上,落了顆誰也看不懂的子。
梁王府的夜靜得滲人。
許瀾滄坐在水榭裡,指尖捏著枚黑子,棋盤上,棋子已落得密密麻麻。
滄九捧著錦盒進來,靴底踏過青石板,竟未發出半點聲響。
“主子,泉州府的消息送回來了。”
許瀾滄沒抬頭,指尖的黑子在棋盤邊緣敲出輕響:“說。”
“時念的父親確是泉州府人士,姓時名舟,早年曾在泉州府晉江縣衙當差,後來棄官從商做了商戶,坊間傳他當年通敵叛國被抄斬……”
滄九打開錦盒,裡麵是一疊泛著黃漬的紙卷。
“但咱們派去的人查探到,時舟當年根本沒通敵,是得罪了不能惹的權貴,才落得滿門抄斬的下場。”
許瀾滄的黑子頓在手中,指腹摩挲著棋子邊緣:“她母親呢?”
“沒查到下落。”
滄九的聲音壓得更低。
“有人說時舟死後,他夫人帶著兩歲的時念去了南洋,也有人說她們母女早遭了毒手……屬下辦事不利,請主子責罰。”
水榭裡的燭光晃了晃,許瀾滄的側臉隱在陰影裡,看不清神色。
他忽然想起今日禦花園裡,時念應對貴妃刁難時的模樣。
明明笑得溫順,眼底卻藏著鋒刃,像極了南洋特產的毒花,看著嬌豔,碰一下就能要人命。
“無妨,你下去吧。”
“還有一事。”
滄九沒動,接著道:
“咱們的人發現,永安侯李睿也在查時念,他派去泉州的人,比咱們還早三日。”
許瀾滄終於抬眸,眸色比棋盤上的墨還深:“李睿?他查時念做什麼?”
“聽說是因為一支簪子。”
滄九遲疑著開口,“咱們的人從侯府老仆那兒打聽來的,時念鬢邊那支素銀簪,和已故侯夫人當年的嫁妝簪子,有八九分相似。”
許瀾滄捏著黑子的手指猛地收緊,指節泛白。
他忽然想起,時念在禦花園福身時,鬢邊的確斜插著一支素銀簪。
那簪子樣式素淨得近乎寡淡,好幾次都見時念簪在發髻之上,隻是他沒並多留意。
“李睿的前夫人,是泉州府人?”
“是,姓蘇名婉,十年前就病逝了。”
滄九補充道,“那位侯夫人的娘家本就做絲綢生意,或許與時舟有交集。”
水榭外的荷風忽然大了,吹得燭火一陣搖曳,映得棋盤上的棋子忽明忽暗。
許瀾滄望著棋盤上的殘局,忽然將黑子落在側旁,恰好堵死了白子所有退路。
“去告訴李睿,”
他的聲音冷得像冰,“時念是本王的人。”
滄九一愣:“主子,這……會不會太顯眼了……”
“嗬!”
許瀾滄忽然起身,墨色錦袍掃過棋盤,棋子劈裡啪啦滾落一地,在青石板上撞出清脆的響。
“他想查,就讓他查,但得讓他知道,哪些人碰得,哪些人碰不得。”
滄九應聲退下時,瞥見自家主子正望著窗外的宮牆方向,指尖在窗台上輕輕敲著。
那節奏不疾不徐,竟和怡紅院戲台的鑼鼓點有幾分相近。
他忽然懂了。
主子哪裡是在護時念,分明是在護那盤棋。
時念排的廢漢帝隻是個引子,許瀾滄接的護棋子是落子。
而那位高坐金鑾殿的南齊帝,怕是早就備好了看戲的茶。
夜漸深時,怡紅院的戲台還亮著燈。
時念站在後台,看著林老給十二說戲。
十二要扮董卓,正反複憋著嗓子練那句“吾為天下計,豈惜小民哉”。
他粗啞的聲線震得簷角銅鈴叮當作響,連空氣都跟著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