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他在書肆慢慢熬,比來怡紅院做事更自在。”
時念望著窗外飄落的銀杏葉,葉片打著旋兒落在青石板上。
“他要的不是體麵的差事,是靠自己站穩腳跟的底氣。”
淺醉這才恍然,低頭抿了口茶。
忽然想起什麼,她從袖袋裡掏出張疊得整齊的紙。
“對了念姐,這是我擬的冬季營業章程,您瞧瞧可行?”
紙上的字跡娟秀,一筆一畫都透著細心,列著加開午場暖戲、戲台添炭火盆、戲服內襯改棉絮等條目。
時念越看越滿意,末了在戲服改良那欄畫了個圈,眼裡閃著笑意。
“這點想得妙!水袖裡縫個小口袋,裹上棉絮,既暖了姑娘們的手,轉起來還能叮當響,像串碎銀子,既實用又添了趣。”
淺醉笑出聲:“念姐慣會打趣我。”
上次流芝唱《昭君出塞》,因戲服浸濕受了寒氣,第二嗓子都啞了。
那時她就想著,總不能讓姑娘們凍著身子唱戲。
畢竟時念教她的,是永遠要以人為本。
她抬頭,眼裡閃著試探的光。
“念姐,您看……這章程若可行,往後院裡的日常營生,能不能讓我和阿福、張賬房他們多擔些?”
時念總把事扛在肩上。
排戲、算賬、顧著他們的冷暖,連夜裡都要改戲本,太累了。
她該多想想排新戲、詩會這樣的大事,而這些瑣事,他們已經能扛住了。
時念望著淺醉眼裡的認真,勾了勾嘴角。
“好啊。”
時念把章程推回給淺醉,“從今日起,你和晚晴、阿福、張珂源、喬章林還有杜元介,組成議事班。”
想了想,她又把吳嬸和林老也加了進去。
有兩個閱曆足夠沉穩的人,她也更加放心。
“以後院裡的日常營生,你們商量著定,拿不定主意的再找我。”
淺醉沒想到時念答應的如此乾脆。
她以為時念會擔心他們是想爭權奪利,從而不會放權給他們。
然而事實卻是,時念一點猶豫都沒有就答應了下來。
她的聲音都有些發顫:“真的?我們……我們也能當家了?”
“當然。”
時念笑著起身,往衣架上取披風,“我還等著看你們把怡紅院的暖戲,唱遍南齊呢。”
議事班的第一次集會,定在三日後的午後。
後台的炭火盆燒得正旺,紅彤彤的火苗舔著炭塊,映得每個人臉上都暖融融的。
吳嬸端來的熱茶冒著白汽,瓷杯握在手裡暖到心口。
賬本、章程攤在桌上,倒比戲台還熱鬨。
阿福看著案幾上的這些章程,頭都大了。
上麵記著東牆漏風需糊紙、西窗透寒加棉簾、炭火盆要選帶罩的,防著火星濺到戲服等條目。
以前有時念做主心骨,他按照吩咐辦事,從來不覺得會有這麼多事情。
如今條條款款全都列在眼前,才知道時念一直以來究竟付出了多少。
張珂源撥著算盤,算珠打得劈啪響,眉頭微微皺著。
“添棉簾得雇裁縫,入冬後炭火錢每月也得加三成,姑娘們的棉坎肩也得做新的……”
“這麼算下來,下個月的營收怕是要少兩成,得想個法子補回來才行。”
“我這倒是有個法子!”
讓人意外的是,先開口的人是吳嬸。
“咱們讓繡娘在棉簾上繡詩簽啊!像床前明月光、牆角數枝梅什麼的。”
“隻要針腳細些,顏色亮些,紅底白字,多好看!既擋風,又能當新景致——”
“客人來聽戲,見了新鮮,說不定還能也帶一些棉簾回去。”
喬章林點了點頭,手裡的毛筆在紙上點了點:“倒是可行!”
畢竟那些文人雅士就喜歡這些風雅玩意兒。
“我覺得還能加個暖戲福袋!”
阿福湊過來,眼裡閃著主意:“裡麵裝塊木質的小詩簽,賣給聽戲的客人,既討喜,又能多賺點錢……”
炭火盆裡的炭劈啪響了一聲,濺起個小火星,映得滿室的笑談都暖了幾分。
窗外的銀杏葉還在落,可屋裡的人卻已開始盤算冬日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