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父掀簾出來時,正見溫簡明從假山後探出半個腦袋,棉袍肩頭還沾著雪漬。
他板著臉:“偷聽夠了?”
溫簡明撓著頭從假山後走出來,指尖還在蹭著袍角的雪漬。
“爹,娘她……是不是還不喜歡流芝?”
“你娘就是嘴硬,心裡比誰都疼你。”
溫父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
“方才你娘還跟我念叨,要把溫家傳了四代的翡翠鐲子找出來,說是要當賀禮送你媳婦。”
溫簡明眼睛瞬間亮了,轉身就往內院跑,棉靴踩在雪地上“咯吱”響。
內院房裡,溫母正對著妝奩歎氣。
聽見掀簾聲,她慌忙合上蓋子,可還是慢了一步。
溫簡明已經瞅見了盒裡的翡翠鐲子。
那鐲子通體瑩潤,綠得像初春的新葉,是溫家傳了四代的物件。
當年溫母嫁進來時,溫老爺子特意叮囑“不到孫媳過門,不許輕易動”。
“娘。”
溫簡明拿起翡翠鐲子,鐲子在燈下泛著溫潤的光,他湊近看了看,又有些猶豫。
溫母:“……”
見他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鐲子,溫母就已經知道藏不住了。
她妥協了幾句,剛打算將鐲子交給他,就聽溫簡明道:
“您說流芝會喜歡嗎?”
“我瞧她平日總戴支素簪,穿的也多是素色衣裳,會不會覺得這鐲子太張揚了?”
溫母喉間像堵了團浸了水的棉絮。
望著兒子眼裡滿溢的期待,那句“她出身青樓,配不上這傳家寶”哽在舌尖,輾轉半晌,終究化作一聲輕咳。
“喜不喜歡都得拿著。”
這鐲子是要一代代傳下去的物件兒,哪能有不收的道理?
溫簡明沒聽出她語氣裡的勉強,隻當她是鬆了口。
他喜滋滋地用錦盒把鐲子裝好,轉身就要去找流芝,剛走到門口又被溫母叫住。
“大婚那日……”
溫母的聲音有些發澀,指尖攥著衣角,“讓你媳婦穿得厚實些,臘月天寒,彆凍著身子。”
溫簡明愣了愣,隨即笑得見牙不見眼,連眼角都彎了。
“哎!我這就去跟怡紅院和流芝說!”
看著兒子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儘頭,溫母重重歎息一聲。
流芝若是尋常人家的女子,該有多好。
詩會上她那句海棠未雨,梨花先雪,字句裡都是靈氣,這般才情,放眼盛京也是好的。
炭盆裡的火星“劈啪”作響,映得妝奩上貼的“喜”字忽明忽暗。
“罷了!罷了……”
或許怡紅院戲文裡說的“兒孫自有兒孫福”,是真的。
她老了,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暮色降臨時,怡紅院的紅燈籠次第亮了起來。
雪光映著暖黃的燈光,把整個院子都裹在一片溫柔裡。
吳嬸把繡好的嫁衣在炕上鋪開,大紅綢布從炕這頭垂到那頭。
金線繡的並蒂蓮旁,流芝剛繡好兩隻粉蝶。
針腳雖有些歪歪扭扭,蝶翅的紋路也不夠整齊,卻透著股鮮活的憨氣,像兩隻剛落在花瓣上的活物。
“溫家遣人送了些點心來。”
淺醉拎著個描金食盒走進來,食盒上還係著紅綢帶。
“說是溫夫人親手做的糕點,還附了張字條,問嫁衣的領口要不要添些珍珠。”
流芝下意識的瞧了一眼時念,見她正望著窗外飄落的雪。
半晌才聽到她輕聲道:“看來這才子佳人的戲,能唱得圓滿。”
吳嬸把嫁衣小心疊好,紅綢上的金線沾了炭盆的暖意,摸起來暖烘烘的。
“明日我讓阿福去東市買些爆竹和紅綢,大婚那日在院裡擺上,熱熱鬨鬨的,讓流芝風風光光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