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念姐,謝謝吳嬸,謝謝大家。”
流芝的聲音帶著哽咽,眼淚落在嫁衣的紅綢上,暈開個小小的濕痕。
吳嬸上手擦掉她臉上的淚,調侃:“傻姑娘,今兒還不是你哭的時候!”
流芝原本還哭著臉,聞言破涕而笑。
時念搖搖頭,道:“該謝的是你自己,這些,都是你自己掙來的。”
窗外的雪還在下,怡紅院的燈籠在雪幕裡晃成一片暖黃,像誰在寒夜裡點燃的火把,驅散了所有冷意。
東城區的溫府也亮著燈,溫簡明正對著鐲子傻笑。
溫父坐在案前翻著《藍星詩詞集》,指尖在“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那句上輕輕打著圈。
雪落無聲,卻蓋不住兩處院落裡的暖意。
臘月十七。
晨光透過雪霧,在怡紅院的青石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時念剛推開門,就見阿福頂著一頭雪衝進院。
棉鞋踩在結冰的青石板上打了個趔趄,手裡的竹牌散落一地,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念姐!出事了!”
阿福的聲音帶著點慌亂,凍得通紅的手裡死死攥著張皺巴巴的紙。
時念快步走過去接過紙,才發現是張市井小報的抄本。
上麵“怡紅院妓子攀附書香門第,溫家傳家鐲子贈予風塵女,斯文掃地”幾個字,用朱筆寫得格外刺眼。
末尾還添了段捕風捉影的話,說流芝在怡紅院時“常伴權貴左右,不知廉恥”。
“什麼時候傳開的?”
時念的指尖劃過紙麵,紙頁邊緣被捏得發皺,眼底的暖意瞬間冷了下來。
“今晨卯時剛過,東市的報童就開始喊了!”
阿福跺著腳取暖,棉袍下擺結了層薄冰,說話時還帶著白氣。
“我繞著盛京轉了半圈,茶館、酒樓、甚至街頭的小攤都在說這事!”
“還有人說……說流芝姑娘根本不是清白身子,配不上溫公子,是故意騙婚!”
時念的眉峰蹙起,指節攥得發白。
流芝的婚事雖沒刻意隱瞞,但溫家前日才送日子帖,今日消息就傳遍盛京,還添了這麼多醃臢話,顯然是有人蓄意為之。
她下意識看向戲台方向,那裡隱約傳來淺醉和流芝的說笑聲。
流芝大概還在琢磨蓋頭的流蘇用金線還是銀線,根本不知道外麵的流言有多難聽。
時念心頭一緊,這等汙名化的話若是傳到流芝耳裡,以她敏感的性子,不知要多難受。
“查!”
時念將小報燒掉,火舌迅速吞沒紙上“妓子”二字。
“讓有空的人立刻去查!”
“這小報的稿子是誰寫的?順藤摸瓜,掘地三尺也要找出背後搗鬼的人!”
阿福從未見時念發這麼大的火,慌忙應著“是”。
他抓起地上的竹牌就往外跑,路過回廊時沒留神撞翻了吳嬸的點心籃。
裡麵的糕點滾了一地,沾著雪粒像撒了層糖霜。
然而他卻連撿都顧不上,踉蹌著衝出了院門。
時念深吸一口氣,雪風灌進領口,帶著刺骨的涼。
她不是沒想過會有流言。
流芝怡紅院的出身本就是有些人眼裡的把柄。
可她沒料到,流言會來得這麼快、這麼狠,字字句句都往流芝的心上紮,順帶還想毀了怡紅院的名聲。
“念姐?”
晚晴的聲音從回廊儘頭傳來,她手裡捧著件繡了一半的披風,披風邊角還彆著銀針。
見時念站在雪地裡發怔,鬢角凝著霜,眼神冷得像冰,連忙走上前。
“流芝讓我來問問您……”
時念轉過身,臉上的怒意已壓了下去,隻是眼底的冰碴還沒化。
她望著淺醉手裡的披風,又想起流芝此刻期待的模樣,聲音放柔了些。
“我去瞧瞧她,正好跟她說說事。”
流芝的房裡依舊暖烘烘的,炭盆燒得正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