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線不似往日唱《木蘭辭》時那般剛勁。
反倒浸著江南水汽的溫潤,每個字都像用毛筆蘸墨寫就,有濃淡之分,有輕重之彆。
殿中的議論聲漸漸停歇,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這調子既不似秦腔的熾烈,也不像昆曲的柔婉,倒像一把軟刀,輕輕刮著人心尖上的癢。
“牧笛橫吹,黃酒小菜又幾碟,夕陽餘暉,如你的羞怯似醉,摹本易寫,而墨香不退與你同留餘味,一行朱砂,到底圈了誰……”
唱到“一行朱砂,到底圈了誰”時,凝霜的水袖忽然一揚,恰好遮住半張臉,露出的眼波流轉,像極了詞裡藏著的未敢說尋常的情愫。
女賓席上頓時起了陣低低的讚歎,永寧公主悄悄對身旁的葉雲舒道:
“這調子,倒比宮裡的《霓裳羽衣》更入人心。”
葉雲舒沒接話,目光落在凝霜手中的潑墨山水團扇上。
那扇麵上除了山水,還有絲線繡出的小字,隻是距離太遠看不真切。
“太傅您聽,這摹本易寫,而墨香不退用得多妙!”
少傅周啟元忽然撫掌,聲音裡滿是激動。
“把那點說不出口的心思,全藏進筆底的餘味裡了!”
魏明遠捋著胡須,眯眼品咂:
“何止!蘭亭臨帖開篇,便把場景定在書案前。”
“後麵牧笛、摹本都是文人常有的意象,卻被這調子唱活了,像讓人親眼見著那封未寫完的信,那句沒說出口的話。”
文臣們頓時紛紛附和,有人說“笛音清越,恰似行書裡的飛白”,也有人讚“琵琶叮咚,宛若紙上的點墨”;
連平日裡最嚴肅的中書令都點頭:“這曲子雖新,卻得古法之妙,不張揚,卻後勁十足。”
凝霜仿佛沒聽見台下的議論,隻全然沉浸在曲子裡。
唱到高潮處,她忽然轉身,水袖在“冰麵”上劃過一道弧線。
青石板映出她的影子,竟真有一行行書行,寫不儘慌張的寂寥:
“無關風月,我題序等你回,懸筆一絕,那岸邊浪千疊,情字何解,怎落筆都不對,而我獨缺,你一生的了解……”
最後一個“解”字落地時,琵琶與笛音同時收住,殿中靜得能聽見燭花爆裂的輕響。
片刻沉寂後,南齊帝率先撫掌,龍袍上的金線在燭火下熠熠生輝:“好一句無關風月!”
百官們這才如夢初醒,掌聲雷動,震得簷角的冰棱都簌簌往下掉。
凝霜福身行禮時,魏明遠忽然站起身,對著南齊帝拱手道:
“陛下,此曲雖寫兒女情長,卻暗含筆墨文化。”
“藏的是情,端的是敬,這正是我南齊文人該有的樣子,重情,更重禮。”
周啟元立刻接話:“太傅所言極是!”
“尋常風月曲總落俗套,這《蘭亭序》卻以書法起興,以筆墨喻情,把雅與俗融在了一處,難怪聽得人心裡又暖又澀。”
時念站在後台,聽著這些議論,愉悅勾起嘴角。
她想起第一次在現代聽到《蘭亭序》時,那句“無關風月,我題序等你回”曾讓自己紅了眼眶;
如今凝霜唱來,竟也讓這異世朝堂裡的人,生出了同樣的心動。
凝霜退下台後,晚晴再次走上台,笑容比剛才更盛:
“多謝凝霜姑娘!看來這筆墨裡的心事,有時比刀劍更能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