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興博的手指狠狠掐著《藍星詩詞集》封麵,幾道褶痕深深陷進紙頁。
他語氣裡的焦灼幾乎要炸開:
“葉老您是沒瞧見!”
“怡紅院現在擠得水泄不通,寒門學子天不亮就去占位置抄書,連街頭挑擔的都在哼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
“這不是明著打咱們世家的臉嗎?”
他往前傾身,眼睛滿是紅血絲,連聲音都發顫:
“葉老!她時念不過是個戲班子班主,竟敢把學問當街賤賣!”
“兩文錢一頁的詩集如此賤賣,這不是把咱們世家珍藏的典籍,把咱們傳承幾千年的文化當成爛大街的蘿卜白菜嗎!”
儘管付興博聲情並茂,葉道榮依舊不為所動。
甚至絲毫慢條斯理地用茶蓋撇著茶上的浮沫。
直到付興博喘勻了氣,他才淡淡開口。
“付大人稍安,一本詩集而已,何至於動這麼大肝火?”
“葉老,這怎麼是一本詩集而已?”
付興博差點拍案,手抬到半空又硬生生按下去。
“您剛從塞北回來或許有所不知!”
“這哪是詩集的事?她借著這些詩集挑唆寒門跟世家作對!”
“如今渠南的學子已經聯名告知府,連各州府都有書生跟著抄詩,再放任下去,怕是要動搖國本!”
他再次將案上抄本翻開推到葉道榮麵前,指著上麵那句:
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
“您瞧瞧!這不是指著咱們鼻子罵嗎?罵咱們壟斷科舉、堵塞賢路!”
“如今各州府都在傳,是咱們世家攔下了天下學子的讀書路!”
“她這是要刨咱們世家的根基啊!”
說著,付興博眼底竟露出幾分委屈,活像是個在外麵受了委屈回家告狀的孩子。
想起前幾日在西城苑說“時念撐不過十日”的篤定,再看如今處處被動的局麵。
他聲調都帶了些顫:
“葉老,您得牽頭想辦法,再遲些,咱們世家的臉麵就真要被踩進泥裡了!”
葉道榮的目光落在“不拘一格”四個字上。
他半晌才抬眼,掃得付興博瞬間收聲。
“付大人,”
他放下茶盞,茶蓋與盞沿撞出清脆的響。
“你為官多年,難道不懂堵不如疏的道理?”
他拿起抄本翻了兩頁,指腹蹭過上麵添的小字注解。
“學子想讀書,不是壞事。”
付興博愣住,張了張嘴想反駁,卻被葉道榮打斷:“老夫累了。”
他往椅背上靠了靠,閉著眼揮揮手。
“管家,送付大人出去。”
付興博的臉瞬間漲成豬肝色,可他知道葉道榮的脾氣。
當年連先帝都要敬他三分,他又哪敢違逆。
他攥緊抄本,連句重話都沒敢說,隻悶聲道:“下官告辭。”
直到付興博離開,葉道榮這才睜開眼,從鼻腔裡嗤笑一聲。
“看來,這時念是真把他們逼急了。”
葉雲舒這才從屏風後麵走出來。
“祖父覺得,時念她是故意的?”
“不然呢?”
“一百文千字讓學子動心,商號代銷打通各州府,借渠南抓人引學子上書……”
“步步都踩在世家的痛處,這些人能不著急嗎?”
他笑了笑,眼角皺紋擠成溝壑:“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