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需要旁人的認同。”
晨霧漸漸散了,陽光穿過槐樹葉的縫隙,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光。
她的聲音雖然輕,卻帶著一股堅定。
“淺醉姐姐帶傷登台,明明水袖裡還藏著藥膏但臉上卻笑得開懷;”
“凝霜姐姐唱曲的時候,她眼裡的光比戲服上的金線還要耀眼;”
“還有念八哥,上次我花擔翻了,他蹲在泥裡幫我撿花……”
她的聲音發顫,卻字字清晰,“大家都是靠本事吃飯,憑真心待人,並不比旁人低賤半分!”
張招娣掏出那支素銀簪,嘴角勾起一抹懷念的弧度。
“我娘說,人活一輩子,就圖個體麵。”
“可在這兒,我瞧著每個人都活得體麵,我也想要像大家一樣,活得自由且肆意。”
時念望著她手裡的簪子,微微出神。
原來有些念想,真能隔著階層與歲月,在不同的人心裡長出相似的模樣。
“賣身契願意簽嗎?”時念忽然道。
張招娣抬頭,眼裡的驚訝藏不住:“賣身契?”
“不是賣斷給怡紅院,是抵賬。”
時念示意阿福取來紙筆。
“阿福借給你的二兩銀子,是院裡所出,你簽了契,往後每月工錢扣三成,扣滿二兩就還你自由身。”
張招娣幾乎是瞬間就反應了過來,時念這是要用一紙契書徹底斷絕她那賭鬼爹的糾纏。
不待她開口,就又聽時念接著道:“若你哪日想走,隨時可以贖身,院裡分文不取。”
張招娣望著紙上“怡紅院契”四個字,微微出神。
此刻這紙契雖寫著“賣身”,卻比街頭那些同情的眼神、施舍的銅錢,更像張能讓她抬頭的憑據。
“我簽。”
她拿起筆,一筆一劃寫下自己的名字。
時念收起契書,見她鬢邊彆著的野薔薇快蔫了,道:
“往後你就叫暖夏,跟著淺醉她們學吧。”
張招娣——
不,該叫暖夏了。
她猛地抬頭,眼裡的淚終於掉了下來,砸在青石板上,暈開小小的濕痕。
然而她卻還掛著笑:“謝謝念姐。”
次日天剛蒙蒙亮,阿福就帶著念一、十四往拾元村去。
一群人扛著木棍,粗布褂子的袖口卷到肘,露出結實的胳膊,臉上也是凶神惡煞的模樣。
看著就十分唬人。
張鐵根昨日輸光最後一個銅板,此刻正蹲在院裡罵罵咧咧。
“一群狗眼看人低的家夥!”
“張招娣!張招娣!”
“死丫頭又死哪兒去了!”
“……”
還未發泄完心中情緒,就見阿福幾個氣勢洶洶的漢子朝著他家來。
張鐵根還以為是來討債的,當即就要關門。
隻是剛走到門邊,他就見到暖夏也跟在漢子們後麵。
原本的麻布裙衫換了身半舊的月白襦裙,是香巧給的那件,領口的紅梅格外紮眼。
“你這死丫頭!死哪兒去了!知不知道老子都快餓死了!”
“你這小娘皮,居然還有銀子買新衣裳,”
張鐵根眼睛發紅,伸手就去抓她胳膊,“快給我銀子!不然老子打死你!”
“住手!”
十四的棗木棍“咚”地砸在地上,震得塵土飛揚。
他往前一步,鐵塔似的身子擋住暖夏。
“她現在可是我們怡紅院的人,可是簽了賣身契抵賬的,人往後如何都跟你沒乾係了!”
張鐵根愣住了,隨即跳起來。
“抵賬?她能抵什麼賬?我看是你們拐騙良家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