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鐵根眸中劃過震驚之色,抄起牆角的破扁擔就往暖夏身上掄。
“我打死你這不孝女!居然不經老子同意就自己做主賣了自己!”
十四眼疾手快,一腳踹在他膝彎。
張鐵根“哎喲”一聲跪在地上,破扁擔“哐當”掉在泥裡。
十四用木棍指著他,滿臉惡劣:
“當初我們借了二兩銀子給你媳婦辦後事,說好按利還,現在還不上,自然是拿人抵債!”
“如今暖夏自己個兒自願賣身抵賬,你再撒野,我就去官府報官告你訛詐!”
暖夏攥著裙角的手緊了緊,強忍著沒有說出求情的話。
阿福朝她使了個眼色。
那眼神像是在說:“彆心軟,有我們護著你。”
還有點“這是為你好”。
她嘴唇翕動,終究還是往後退了半步,低頭凝視著鞋尖上的泥點。
張鐵根還在地上罵罵咧咧,說要去順天府告怡紅院“搶人”。
阿福從懷裡掏出契書,在他麵前晃了晃。
“瞧見沒?親筆簽名,按了手印,官府都認!哪怕是鬨到陛下麵前,也是咱們占理!”
“你再鬨,我就把你用亡妻安葬銀子去賭博的事兒捅到你村正那兒去,看他會不會把你趕出村子!”
這話戳中了張鐵根的軟肋。
他在村裡本就名聲差,全靠村正看在他亡妻的麵子上沒趕他走。
若真捅出去,隻怕往後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了。
他張了張嘴,終究沒敢再罵。
可那雙眼睛還惡狠狠地瞪著暖夏,眼裡的怨毒像淬了毒的針。
“走了。”
阿福示意暖夏跟上,十四一腳踩在那破扁擔上,扁擔立刻折斷。
臨走前還不忘瞪了一眼張鐵根。
離開前,暖夏回頭。
忽然想起小時候她爹還沒染上賭癮時,會把她架在脖子上,去鎮上買糖畫。
可那點暖,早被後來的打罵和賭債磨成了渣。
黃昏時,馬車駛進春螺巷。
暖夏掀起簾角,見怡紅院的燈籠已經亮了。
暖黃的光透過絹麵,在青石板上投下晃動的花影。
阿福領著她往裡走,戲台前的荷葉布景被夕陽染成金紅。
淺醉正對著銅鏡貼花鈿,見她進來,笑著招手。
“回來啦?吳嬸給你留了蓮子羹,快來嘗嘗。”
晚晴從後台跑出來,手裡拿著件新裁的戲服料子。
“念姐說你名字裡有個夏字,配這料子正好,像夏天裡的荷葉。”
暖夏站在原地,看著眼前的熱鬨。
心裡暖暖的。
吳嬸端著蒸籠從後廚出來,嗓門比鑼還響:“新蒸的糖包,誰要吃?”
時念從賬房走出來,見她望著戲台發怔,笑著道:“愣著做什麼?”
她走到暖夏麵前,伸手替她把鬢邊的碎發彆到耳後,指尖觸到她有些發燙的皮膚。
“歡迎加入怡紅院,暖夏。”
戲台的鑼鼓聲恰好響起,凝霜的唱腔穿堂而過。
唱的是《孔雀東南飛》裡的“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
清亮的調子裹著暮色,漫過回廊。
也漫過暖夏攥緊的指尖,像給這新生的姑娘,披上了層溫柔的鎧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