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夏望著時念眼裡的光,忽然深深一揖,聲音輕得像風拂過花瓣。
“謝謝念姐,謝謝大家。”
這一次,她沒掉淚,隻是挺了挺脊背,跟著晚晴往後台走。
路過戲台時,她瞥見那片荷葉布景。
青布上的褶皺被風掀起,竟真像池塘裡翻湧的綠浪,托著她這株剛被移栽的蒲葦,往該去的地方生長。
入夏的風卷著槐花香漫進春螺巷,暖夏也已經完全融入了怡紅院的生活。
在這裡的每一日她都覺得無比舒心愜意。
脫離沉重的原生家庭,她才發現,日子原來還能這樣過。
隻是午夜夢回的時候,她常常想起她娘。
時念曾告訴她,不論是女子還是男子,都是人,並無不同。
是她娘一直自我否定,陷入情緒內耗之中。
她原本賣花的攤位早被念五鋪子裡的孩子們占了。
一群半大的小子圍著個竹筐叫賣,裡麵是念五雜貨鋪新進的麥芽糖,吆喝聲比她當初賣花時還響亮。
“暖夏,吳嬸的綠豆湯做好了!”
阿福從後廚探出頭,粗布褂子上沾著點麵粉,“冰鎮的,快進來喝!”
暖夏放下繡繃,指尖還沾著金線。
她往巷口望了眼,孩子們正圍著個穿白衣的書生討糖吃。
那是王思哲,當初那個落魄的寒門書生如今也已經成為了大家眼裡的朋友。
陽光穿過槐樹葉落在她手背上,暖得像吳嬸的灶膛。
她笑了應了一聲“就來”,隨即快步往裡走。
戲台前的青布荷葉被曬得發蔫,淺醉正指揮夥計往廊下掛竹簾。
竹片碰撞的脆響混著蟬鳴,倒有了幾分涼意。
暖夏接過阿福遞來的綠豆湯,冰碴在碗裡叮當作響。
一口下去,涼絲絲的甜從舌尖淌到心裡。
“念姐在賬房呢,說等會兒還要教吳嬸她們做新茶。”
阿福擦著汗道,“說是藍星故事裡來的方子,叫什麼香芋奶茶什麼的。”
暖夏沒聽清,隻覺得這怡紅院的夏天,雖然熱鬨,卻並不燥熱。
反而像是一股涼爽的風刮進了心頭。
*
翌日正午,日頭毒得像是要燒起來。
春螺巷的青石板被曬得發燙,連最鬨騰的孩子都躲進了屋簷下。
怡紅院的大門虛掩著,隻有賣麥芽糖的竹筐還擺在老地方,孩子們湊在筐邊打盹。
一個瘦小的“小廝”貼著牆根溜過來。
穿著灰布短打,頭戴氈帽,帽簷壓得極低,隻露出個尖尖的下巴。
他腳步輕得像貓,剛要往院裡鑽,就被個鐵塔似的身影攔住。
“站住!”
大力叉著腰,嗓門比戲台上的張飛還響,“哪來的毛賊,敢闖怡紅院?”
“小廝”嚇得一哆嗦,帽簷滑到鼻尖,露出雙圓溜溜的杏眼。
她慌忙往回縮,卻被大力一把抓住後領,像拎小雞似的提起來。
“你誰啊你,怎麼橫衝直撞就往裡麵闖,不知道這裡什麼地方嗎?”
“放開我!我是……”
“小廝”急得變了調,聲音尖得像是女鬼。
“大力,住手。”
沉碧抱著戲服從回廊走過,忙將人解救下來。
確認人沒事之後,這才瞪了一眼大力:“這是關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