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戲,才剛到有意思的時候。
暮色像塊融化的蜜,慢悠悠淌過春螺巷的青石板,把石板縫裡的青苔都染成了暖黃色。
怡紅院的燈籠次第亮起,絹麵燈籠上繡著的戲文人物在暖光裡晃悠。
投在地上的花影也跟著動,比往日任何時候都熱鬨。
阿福站在門口迎客,他望著巷口絡繹不絕的馬車,笑得見牙不見眼。
才剛開館半個時辰,堂屋的八仙桌就坐滿了。
連角落裡猜謎區的紅燈籠下都擠滿了人,比大滿園上個月開業時還熱鬨。
“狄公子裡麵請!”
阿福眼尖,瞧見熟悉的身影,忙揚著嗓子招呼。
“雅間給您留著呢,臨著戲台,聽得清楚、看得也明白!”
狄英傑笑著應了,身後跟著同窗魯俊。
兩人手裡都攥著張怡紅院的新戲單。
剛進雅間坐下,淺醉就端著個白瓷壺進來。
她穿件水綠色的襦裙,水袖輕輕一揚,帶起陣淡淡的茉莉香。
白瓷壺的壺嘴一傾,乳白的液體裹著雨前龍井的清苦香流進青瓷杯,杯壁上凝著細密的水珠,泛著層綿密的奶泡。
“這是院裡新做的奶茶,用牛乳和雨前龍井煮的,特意鎮了冰,狄公子、魯公子嘗嘗?”
淺醉把杯子遞過去。
狄英傑端起青瓷杯,抿了一口,眼睛頓時亮了。
牛乳的甜混著龍井的清苦,滑過喉嚨時還帶著點冰意,暑氣瞬間消了大半。
“這是什麼瓊漿玉液?”
他又喝了一大口,杯底的冰塊碰撞出清脆的響。
“比我家鋪子裡賣的那些涼茶,清爽十倍都不止!”
“這叫奶茶,是念姐跟吳嬸琢磨出來的新方子,光牛乳就用了三桶,才熬出這醇厚的味兒!”
狄英傑放下杯子,臉上帶著點不好意思。
“淺醉姑娘,我有個不情之請。”
淺醉笑了笑,“公子但說無妨。”
“這奶茶的方子,能不能賣給我一份?我……我想拿回去讓膳房做給我娘喝。”
近日天熱,她娘身子不爽,每日都是心火難壓。
若是時念在,便知道,他娘哪兒是不爽,不過是更年期到了。
魯俊在旁邊愣了愣,伸手捅了捅他的胳膊,壓低聲音:
“你傻啊?這奶茶這麼好,買了方子不會自己開個鋪子賣?”
這不比他家裡的那些糧食鋪子還要賺銀子?
狄英傑皺了皺眉,指腹蹭過杯沿的冰珠。
“這是時老板院裡的方子,能解我娘的煩憂已是幸事,哪能拿來謀利?”
“我娘近日總說心煩,吃不下飯,我瞧這奶茶清爽,說不定能讓她舒坦些。”
話落他看向淺醉,“我保證,絕不外傳,就自家做來喝。”
淺醉抿唇,麵上有些為難。
“這我做不了主,得問問念姐。”
“那便麻煩姑娘了。”
待淺醉離開,魯俊才撇了撇嘴,端起杯子喝了口奶茶,小聲嘟囔:
“你就是太實誠,這世道,能掙銀子才是本事……”
狄英傑沒接話,隻是望著杯裡的奶茶。
奶泡在水麵浮成細碎的白,像極了母親近日眉間化不開的愁緒。
他想起小時候,母親總會把最好的糕點留給他,自己卻舍不得吃;
如今母親身子不適,他不過是想讓她嘗嘗鮮,哪敢動什麼借此賺銀子的心思。
後廚的水汽漫到廊下,時念正幫吳嬸攪奶茶鍋裡的牛乳。
銅鍋架在炭火上,牛乳在鍋裡泛著泡泡,蒸汽裹著牛乳的甜香撲在臉上。
她手腕被熏得發紅,卻沒停下,隻偶爾抬手擦下額角的汗,木勺在銅鍋裡攪出圈圈奶白。
“念姐。”
淺醉走進來,見她滿頭都是汗,忙取出帕子為她擦了擦。
“狄公子想買奶茶的方子。”
時念手裡的動作頓了頓,聽完淺醉說清楚前因後果,她笑笑。
“倒是個孝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