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子臨街被人砸了,想必他往後再想在盛京立足,也是難了。
狄英傑攥著錢袋的手緊了緊,他忽然明白過來。
時念哪是不在意,隻是她的格局,早已不在這一城一地的方子得失裡。
她要的從不是“報複”,是守住自己的底線,也給旁人留幾分體麵。
離開怡紅院時,巷口的大紅排期表前還圍著不少人。
“嘖,原來人家去年三月就定下《趙氏孤兒》了,倒是咱們瞎操心,還以為是跟大滿園較勁呢!”
旁邊的人跟著附和,議論聲裡的質疑早已散得乾乾淨淨。
狄英傑望著那片攢動的人頭,臉上的燥熱漸漸退了。
他沒直接回家,反倒轉身往玄武門走。
不是為了再砸鋪子,是想跟魯俊說清楚。
從此以後,他們之間再也不是好友,自此割袍斷義。
有些底線碰不得,丟了清白,再想站直腰杆就難了。
暮色漫上來時,怡紅院也徹底熱鬨起來。
念八和大力把一筐新炸的蘭花豆往門口搬。
今兒是《趙氏孤兒》首演,院裡特意換了小食。
油香混著巷口飄來的桂花香漫開,引得路過的孩童扒著門框直咂嘴。
念八把青布褂子的袖子卷到肘彎,露出結實的胳膊,一邊往竹籃裡分豆子一邊吆喝:
“剛炸好的蘭花豆!鹹香酥脆,配奶茶正好!”
“今兒新戲《趙氏孤兒》開演,前二十位客官還送蜜餞一盒,甜口鹹口隨便挑!”
大力剛把籃子放在門口,巷口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烏木馬車碾過青石板,發出“嗒嗒”的響,停在怡紅院門口時,還濺起了幾點泥星子。
車簾被隨從掀開,楚傾玄從車裡走了下來。
他穿件月白長衫,手裡把玩著支白玉笛,笛身上的紋路在夕陽下泛著冷光。
身後跟著兩個穿短打的隨從,衣襟下隱約能看見藏著的佩劍,氣勢沉斂,跟巷口那些散客截然不同。
念八臉上的笑瞬間僵住,手裡的蘭花豆筐子晃了晃,幾顆豆子滾到地上。
他認得這張臉。
大滿園的班主,這幾日明裡暗裡跟怡紅院較勁的正主,怎麼突然來了?
大力手裡的竹籃“哐當”一聲撞在門檻上。
好在他眼疾手快扶住了,沒讓豆子撒出來,隻是臉色瞬間沉了下來,眼裡的敵意藏都藏不住。
這不是搶客源的對頭嗎?
怎麼還好意思上門?
楚傾玄似笑非笑地掃過兩人,指尖在笛身上輕輕敲著,發出細碎的響。
“怎麼?怡紅院開門做生意,不歡迎我這個客人?”
他故意把“客人”兩個字說得重了些,眼底帶著明顯試探的意味。
大力剛要張嘴頂嘴,念八已搶先一步擋在他身前,臉上重新堆起笑。
隻是他眼角的緊繃卻沒藏住。
“楚班主這是哪裡的話!來者是客,咱們怡紅院向來敞亮,哪能是小肚雞腸之人?”
他往院裡引了引,做了個“請”的手勢。
“裡麵請!您想坐雅間還是散座?望秀閣視野最好,能清楚瞧見戲台,您看可行?”
大力眼珠一轉,嘴裡跟著附和:
“對對對!咱們念姐常說,戲班是一家,互相學習才能把戲演得更好,哪能分彼此?”
“楚班主快裡麵坐,我這就讓人給您沏最好的雨前龍井!”
然而他在心裡卻翻了個白眼:
還客人?
裝什麼大尾巴狼!
這時候來,指不定是來做什麼的!
楚傾玄瞥了眼地上的蘭花豆,又掃了眼大力緊繃的後背,嘴角勾了勾。
“既然望秀閣視野好,那就選那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