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最精神的阿福,此刻也趴在車轅上打盹。
時念掀開簾角,正午的陽光刺得人睜不開眼。
官道旁的白楊樹葉子被曬得打蔫。
蟬鳴聒噪得像要把天掀翻,空氣裡浮著層熱浪,連風都帶著灼人的溫度。
“念姐,前麵好像有個鎮子!”
阿福抬起頭,揉了揉眼睛,指著遠處炊煙升起的地方。
“我去問問,能不能歇腳!”
時念點頭,指尖劃過車窗上的木紋,那裡還沾著昨夜的血痕。
連夜趕了幾個時辰的路,彆說傷員,連姑娘們都熬不住。
淺醉靠在素心肩頭睡著了,晚晴正用帕子給陸襄擦汗,太陽太毒孩子的小臉曬得通紅。
馬車駛進鎮子時,喧鬨聲陡然湧來。
青石板鋪就的街道兩旁擠滿了攤販,賣西瓜的老漢吆喝著“甜沙瓤”;
糖畫師傅的銅勺在青石板上劃出金色的弧線;
穿粗布短打的孩童舉著風車跑過,裙裾掃過路邊的馬齒莧,驚起一串細碎的香。
“這地方叫青石鎮。”
阿福從鎮口的老槐樹底下跑回來,手裡還攥著塊啃了一半的西瓜。
“聽茶館的掌櫃說,這兒歸青州管,但離州城遠,山匪不常來,還算太平。”
他往時念身邊湊了湊,聲音壓得低:
“念姐,要不咱們彆停?再趕半天路就能出青州了,到了永州地界才真叫安全。”
時念望著街上嬉鬨的孩童,忽然想起昨夜刀疤臉的話,想起祁醉眼底的複雜,想起青州城裡那些無精打采的百姓。
她搖了搖頭,青布旗袍的開叉掃過阿福的胳膊,帶著點涼意。
“停兩日。”
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
“念一和十四的傷不能再拖,得找大夫好好看看。”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街道儘頭的城隍廟,那裡的香燭繚繞,幾個婦人正跪著祈福。
“咱們跑了一夜,他們若真想追,早該追來了,現在停下來,反倒是安全的。”
阿福還想爭辯,卻被時念眼裡的沉靜攔住了。
從盛京到南岸,再到這青州地界,早已習慣了她看似冒險實則縝密的決定。
隻是想起昨夜的刀光劍影,心裡總像壓著塊石頭。
“可是……”
“阿福,”
時念打斷他,嘴角扯出抹淺淡的笑。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你瞧大家,眼睛都熬紅了,再走下去,不等山匪來,咱們自己就先垮了。”
她指著車廂裡的淺醉:
“你淺醉姐的黑眼圈都快掉地上了,吳嬸的手一直在抖,再不讓她們歇歇,下次打架誰給你們上藥?”
阿福被說得啞口無言,隻能撓著頭歎氣。
“行吧,聽念姐的,我安排幾個弟兄輪班守著,絕不能再出事!”
時念笑著點頭,心裡卻沒表麵那麼輕鬆。
馬車穿過喧鬨的街市時,她注意到街角的算命攤前,一個戴鬥笠的漢子正望著她們的車隊。
那人帽簷壓得很低,隻能瞧見下巴上的胡茬。
而他的身形,像極了昨夜躲在草叢裡的人影。
租下的宅院在鎮子東頭,是座帶天井的四合院。
朱漆大門雖有些斑駁,院裡的石榴樹卻長得茂盛,紅豔豔的果子掛在枝頭,像盞盞小燈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