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屈膝退了出去,花廳裡頓時靜得能聽見窗外風吹菊花的輕響。
陽光透過雕花窗欞,在青磚地上映出細碎的竹紋花樣。
淺醉和晚晴坐在一旁的長椅上,渾身都透著拘謹,連喝茶都小心翼翼的。
時念瞧著好笑,端起茶杯抿了口,故意逗她們:
“怎麼?連皇宮都去過了,來知府的府上倒拘謹起來?”
淺醉的臉騰地紅了,手絞著旗袍的盤扣。
“宮裡是去唱戲,有戲台子隔著,心裡踏實,這是來做客,麵對麵坐著,總怕說錯話。”
“就是。”
晚晴也小聲附和,指尖在茶杯沿上輕輕劃著。
“上次在宮裡,我隻敢盯著自己的水袖,哪敢像現在這樣四處看。”
時念被她們說得笑出聲,眼底滿是柔和。
這兩個姑娘,在戲台上扮王侯將相、演英雄美人時,從容得能鎮住全場;
可到了正經的交際場合,反倒露了骨子裡的青澀。
比起那些滿身珠翠卻滿肚子算計的世家小姐可愛多了。
“放寬心。”
時念放下茶杯,目光落在窗外開得正盛的菊花上。
“畢知府若是真如傳聞中那般體恤百姓,他的夫人也絕不會是難纏的人。”
“再說咱們行得正坐得端,既沒欠誰的債,也沒做虧心事,有什麼好緊張的?”
話音剛落,就聽見廊外傳來環佩輕響,伴著一道溫和的笑語,像春風拂過湖麵。
“聽這話,是在說我會難纏?”
三人齊刷刷抬頭望去,隻見一位穿石青褙子的婦人從廊下走來。
褙子上繡著暗紋纏枝蓮,領口滾著圈米白絹邊,素雅又不失端莊;
她約莫三十多歲,眉眼溫婉,眼角帶著淡淡的笑意。
鬢邊隻簪了支青玉簪子,卻比那些滿身金玉的勳貴夫人更顯氣度。
她的身後還跟著個小丫鬟,手裡捧著個描金漆盒,盒麵上刻著精致的木紋。
“是我來晚了,讓時老板久等。”
畢夫人快步走到主位坐下,指尖輕輕拂過桌沿,笑容真誠得沒有半分客套。
“早上小兒子賴床不肯讀書,這才耽誤了時辰,實在對不住。”
時念起身回禮,動作從容得體。
“夫人客氣了,該是我們叨擾了才對。”
“說什麼叨擾。”
畢夫人擺了擺手,示意丫鬟給三人續茶,眼神落在時念的丹青色旗袍上,眼裡閃過明顯的欣賞。
“早就聽我家老爺說,盛京有位時老板。”
“不僅把青樓改成了專演新戲的怡紅院,還印了便宜的詩集,讓寒門學子都能讀得起書。”
“我原以為是位飽經風霜的老夫人,沒想到時老板竟這麼年輕,還這麼雅致。”
她指了指時念旗袍領口的墨竹繡紋:“這料子和繡工都彆致得很,是盛京的樣式?”
“還是您……自己裁的?”
“是院裡的姑娘們一起做的。”
時念笑著回應,語氣裡帶著幾分自己都沒察覺到的驕傲。
“她們贖籍之後,除了排戲,閒時就找點自己感興趣的東西,諸如女紅之類的。”
“贖籍?”
畢夫人愣了愣,隨即眼裡露出讚許的光,輕輕歎了口氣。
“能讓姑娘們靠自己的本事贖籍、活出體麵,時老板真是做了件大好事。”
這世上,能真心為女子著想的人,太少了。
這聲歎息裡的真切,像溫水般熨帖人心,淺醉和晚晴瞬間放鬆了不少。
正說著,先前的丫鬟忽然快步進來稟報。
“夫人,盛京來的那位貴客到了!大人正陪著在花園裡賞菊,讓您帶著時老板過去見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