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元介卻沒動,指尖在“書肆”二字上輕輕敲著:“念姐,咱們真不打算開戲院?”
這話問出了兩人心底的疑惑。
怡紅院靠戲園起家,在盛京、南岸都是以戲台為陣地。
怎麼到了文化氛圍最濃的永州,反倒要繞開熟悉的路?
喬章林也跟著點頭:
“今日還有小戲班子的人來問,說願意分三成利給咱們,隻求能掛怡紅院分院的牌子。”
這條件,比南岸的祥福園還優厚。
時念放下湯碗,拿起本抄本,“你們覺得,咱們開分院,是為了什麼?”
杜元介愣了愣:“自然是……讓更多人看到藍星的故事。”
“那在戲園演,和在書肆賣,有區彆嗎?”
時念反問,目光掃過兩人。
“永州已有二十多家戲園……”
“聚樂班能把桃園結義演得讓農夫叫好,鳴鳳社能把梁祝唱得讓繡娘落淚,他們比咱們更懂這裡的水土。”
她翻開抄本,指著其中一頁:“可書肆不一樣。”
永州的書肆雖多,卻多賣經史子集,最便宜的詩集也要二兩銀子,寒門學子連抄本都買不起。
六百文一冊的《藍星詩詞集》和帶注解的《藍星故事集》,在這裡還是片空白。
“咱們開書肆,不是搶生意,是填空子。”
她頓了頓,望向窗外的月光。
“我要的不是又一個戲台,是能讓藍星文化紮在土裡的根,戲園是花,開得熱鬨;書肆是土,能養著花年年開。”
杜元介的指尖在賬冊上頓了頓,忽然笑了。
“難怪您讓把‘瀟水’寫進詩裡,是想讓這裡的人覺得,藍星的故事本就該長在永州的土裡。”
“正是。”
時念點頭,眼裡的光比燭火還亮。
“就像把《三國演義》裡的赤壁換成永州城,把草船借箭的江換成瀟水,他們讀著才覺得親切,才會真的往心裡去。”
喬章林忽然想起在書院題詩時,那些學子圍著“還看今朝”落淚的模樣,此刻才懂時念的深意。
文化從來不是硬灌的,是要像種莊稼那樣,順著水土往下紮。
“那書肆的名字……”
喬章林問道,指尖在紙上比劃著。
“就叫怡紅書坊。”
時念脫口而出,“門口掛塊匾,左邊寫文以載道,右邊寫開卷有益。”
杜元介已經在賬冊上算起來:
“租西街的鋪麵,每月六兩銀子,雇三個抄書先生,管吃住每月一兩五,第一批印五千冊《藍星故事集》,紙墨錢約莫五十兩……”
算珠碰撞的脆響在深夜裡格外清晰。
從盛京的戲台到南岸的合作,再到永州的書肆,路雖不同,方向卻始終沒變。
讓那些被輕視的、被埋沒的,能堂堂正正地站在光裡。
隻有這些真正站了起來,她想要築起的高牆才會更加堅固。
更夫的梆子聲又響了,這次是四更,遙遠得像在夢裡。
時念將最後一頁抄本疊好,案上的湯碗已經空了。
碗底沉著塊沒撈著的排骨,像顆藏在日子裡的糖。
“你們回去吧,睡兩個時辰,天亮還要去看鋪麵。”
她起身時,燭火在身後晃了晃,將三人的影子投在牆上,又長又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