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襄忽然抬頭,眼睛亮晶晶的:
“她說等我學會了,就編段《灶房謠》,唱您做餅的樣子!”
吳嬸手上的動作頓了頓,隨即笑出聲:
“那可得好好學,彆辜負你素心姨姨的心意。”
小麻花的香氣漫開時,淺醉正好從戲台那邊過來。
“吳嬸,你在灶房?”
她湊過來聞了聞,眼裡滿是懷念,“還是您做的香,小柳做的總少點啥。”
“哪兒是少了什麼,分明是你們嘴巴挑。”
吳嬸笑著遞過剛出鍋的小麻花,“你們排練辛苦,多吃點。”
淺醉接過小麻花,忽然道:
“吳嬸,前兒我去青州分會,那邊的姑娘說,您當年教她們做的醃菜方子,現在還在用呢,還誇您的方子做出來比肉還下飯。”
吳嬸愣了愣,心裡那點空落忽然被什麼東西填滿了。
她想起素心剛來時怕生,總躲在灶房幫忙燒火,聽她講老家的事;
想起暖夏懷孕時孕吐,她變著法子做湯,還握著她的手說“吳嬸您就像我的娘親一樣”;
想起阿福第一次領工錢,紅著臉把銀子塞給她,說:
“吳嬸您幫我存著,以後給我娶媳婦用,我手大,三兩天就沒了。”
原來她做的不隻是飯,是給這些苦水裡泡大的孩子,一個能惦記的滋味,一個能想起的家。
“對了吳嬸,”
淺醉咽下嘴裡的小麻花:
“晚晴她們在民生講堂開了個女子手藝班,教姑娘們做點心、繡東西,您有空去看看?”
“好多人說想跟您學那道桂花糯米藕呢。”
吳嬸心裡一動,剛要說話,就見時民安從高凳上滑下來。
他搖搖晃晃撲向淺醉,嘴裡喊著“醉、醉”,小手抓著她的旗袍不放。
淺醉笑著把孩子抱起來,在他臉上親了口:
“哎喲,我們安安又長胖了!再大些姨姨就抱不動你了……”
陸襄也跑過去,舉著剛畫的畫:“淺醉姨姨你看,我畫的吳嬸!”
陽光透過灶房的窗欞,落在三個身影上。
把小麻花的香氣、孩子的笑聲、姑娘的說話聲都揉成一團暖。
吳嬸看著這場景,忽然覺得,自己退到二線也挺好。
灶台有人掌勺,姑娘們有自己的營生,孩子們在院裡長大。
她守著這方小院,教陸襄繡虎頭鞋,給民安做輔食,偶爾去手藝班露兩手,不也挺好?
就像時念說的:“安穩不是非得守著一個地方,是看著身邊的人都過得開心。”
傍晚時分,吳嬸牽著陸襄,抱著時民安往暖夏的院子走。
路過戲台時,正撞見素心帶著姑娘們排戲,弦樂聲裡,她聽見一句唱詞:
“灶房煙火暖,小院歲月長。”
陸襄仰著頭問:“阿婆,這是唱你的嗎?”
吳嬸笑著摸了摸她的頭,沒說話。
但她心裡清楚,是啊,這唱的就是她呢。
她的灶台或許不再需要她掌勺。
但怡紅院的煙火氣,早已經刻進了她的日子裡,刻進了這些孩子的笑聲裡,這就夠了。
至於空落落的那點心思……
早被時民安抓著她頭發的小手、陸襄遞來的半塊芝麻糖、還有遠處傳來的那句“吳嬸的湯最好喝”,填得滿滿當當了。
夜風卷著槐花香掠過,吳嬸低頭看了看懷裡睡熟的時民安,又看了看身邊蹦蹦跳跳的陸襄,腳步踏實得很。
她的小院,還熱鬨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