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她以為刻骨銘心的時刻……
原來隻是一場持續了三天的夢。
“時總,公司的事……”
顏凱猶豫著開口:
“王副總問您要不要視頻會議,非遺那個項目,投資人鬆口了,說可以按您的意思來。”
時念回過神,望著窗外的車水馬龍。
非遺數字化。
她曾經為之拚儘全力的事業,覺得是在“守護文化根脈”。
可現在,她腦子裡全是泉州講堂裡,漁民的孩子用樹枝在地上寫“民惟邦本”的樣子。
那些字沒有數據庫,沒有雲存儲,卻比任何代碼都更有生命力。
“不用了。”
時念輕輕搖頭:“幫我聯係律師,我要把股份都賣了。”
顏凱手裡的勺子“哐當”掉在碗裡:“時總?您說什麼?那是您一輩子的心血!”
時念笑了笑,眼角的笑意舒展開,“我想去走走。”
去看看那些她在南齊宣揚的地方。
去看看宏偉的萬裡長城,是不是真的像詩裡寫的“萬裡長龍”;
去看看江南的水鄉,有沒有永州書坊旁那條河的溫柔;
去看看草原,是不是真的如西疆商隊說的“風吹草低見牛羊”。
她想把在南齊沒能走完的路,沒看到的世界,全都補回來。
出院那天,陽光很好。
顏凱幫她收拾東西,翻出床頭櫃裡的一本書——《南齊史》。
是她昏迷前隨手放在包裡的,封麵都沒拆。
時念拿起來,指尖拂過書名,忽然想起喬章林總說該給南齊修一部民生史。
她輕輕翻開,生澀的油墨味帶著點陌生的香。
翻到“慶元年間”那頁,寥寥數筆寫著“於國公走私案發,株連甚廣”。
至於時舟和蘇昭,完全沒有提到。
更沒提那個叫“時念”的女子,和她在春螺巷改的那座戲園。
也是。
在宏大的史書裡,一個女子,一群漁民,一座戲園,本就輕得像塵埃。
可那些日子,那些人,真實地在她生命裡活過。
“顏凱,這本書借我看看。”
時念把書放進包裡,拉鏈拉得很慢。
顏凱看著她的側臉,忽然覺得,時總好像有哪裡不一樣了。
眼神裡少了些鋒芒,多了些什麼,像被歲月磨過的玉,溫潤得讓人安心。
一個月後,股權轉讓手續辦完。
時念背著個簡單的背包,站在機場大廳,看著電子屏上滾動的航班信息。
去西北的航班還有半小時登機。
她想去看看沙漠,聽說那裡的星空,和泉州灣的一樣亮。
“時總!”
熟悉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時念轉過頭,愣在了原地。
顏凱穿著件淺藍的休閒裝,背著個鼓鼓囊囊的雙肩包,手裡還拖著個行李箱。
他的額頭上冒著汗,顯然是跑過來的。
“你這是……”
“我請假了。”
顏凱撓了撓頭,臉頰有點紅,不敢看她的眼睛:
“醫生說您剛恢複,一個人旅行不安全,我……我不放心。”
時念望著他,忽然想起阿福當年總跟在她身後,說“念姐去哪我去哪”的樣子。
心裡那片空落落的地方,好像被什麼東西輕輕填滿了。
“你這傻小子。”
她無奈地笑了,“我是去旅行,不是去打仗。”有什麼好不放心的。
“那也得有人幫您拎箱子啊。”
顏凱把行李箱往她身邊推了推,語氣帶著點固執:
“而且我查了攻略,西北那邊的羊肉特彆好吃,我可以幫您試毒。”
廣播裡傳來登機提醒,柔和的女聲在大廳裡回蕩。
時念看著顏凱眼裡的光,像極了在南齊,總跟著她問東問西的許克勤。
她忽然明白,無論在哪個世界,總有些東西是相通的。
比如牽掛,比如陪伴,比如那些藏在煙火氣裡的,實實在在的溫柔。
“走吧。”
時念轉身往登機口走,背包帶在肩上輕輕晃,“再不去,羊肉就被你吃光了。”
顏凱愣了愣,隨即笑著追上去,行李箱的輪子在地麵滾出輕快的響。
陽光透過機場的玻璃幕牆,落在他們身上,鍍上層溫柔的金邊。
時念微微側頭,看著身邊這個年輕的身影,又望向窗外掠過的機翼。
南齊的三十年像場大夢,夢醒魂歸後,那些過往就像黃粱一夢般。
或許,所謂歸途,從來不是某個具體的地方。
是有人記得你走過的路,懂你未說出口的牽掛,願意陪你把剩下的日子,慢慢走成詩。
她的故事,在南齊停了筆,卻在藍星的風裡,續上了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