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頭的那個咳嗽了一聲,那年輕民兵立刻收斂了神色,從車上跳了下來,立正報告:“報告班長,貨物與單據相符,沒有發現問題!”
領頭民兵這才點了點頭,將介紹信和路條還給張平,語氣雖然依舊生硬,但總算多了幾分人情味。
“手續沒問題,你們可以走了。路上注意安全,天黑了就趕緊找地方歇腳,夜裡不準跑車,這是死規定!”
“哎,好嘞!謝謝同誌!辛苦同誌們了!”
張平搓著凍得發僵的手,臉上賠著笑,連連點頭哈腰,接過文件後小心翼翼地揣回懷裡。
何雨生則一言不發,動作麻利地重新將篷布蓋好,用一套熟練得讓人眼花繚亂的軍用捆綁法,將繩索再次繃得鐵緊。
重新回到溫暖的駕駛室,隔絕了外麵的寒風,張平才長出了一口氣,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
他發動汽車,卡車再次發出低沉的咆哮,緩緩彙入車流。
“看見沒,兄弟。這就是規矩。彆看咱們拉的是特供貨,可越是這樣,盤查得越嚴。這叫責任!”
何雨生嗯了一聲,目光依舊沉靜如水。
他心裡清楚,剛才隻要有一個環節出錯,或者他們的態度稍有不妥,今天這車就彆想走出這個檢查站。
這個時代,容不得半點馬虎。
“行了,過了這兒,前麵就順當多了。”
張平緊了緊方向盤,車速漸漸提了起來,“我一口氣給你乾到涿州,怎麼著也得四五個鐘頭。到了那兒,換你來開後半夜。”
他以為何雨生會趁機打個盹。
不料何雨生卻搖了搖頭。
“張哥,我不困。你開著,我幫你瞅著路。正好也跟你學學這跑長途的門道,多記幾個地標,省得到時候抓瞎。”
張平聞言,不由得從後視鏡裡瞥了他一眼,咧嘴笑了。
“嘿,你小子,覺悟還挺高!行!那你就給我盯緊了!”
他頓時來了精神,像是找到了一個絕佳的弟子,話也多了起來。
“看見前麵那個歪脖子楊樹了沒?到那兒是個急彎,得提前減速。還有,再往前十裡地,有個廢棄的磚窯,那煙囪是最好的參照物……你彆光看地圖,地圖是死的,路是活的,開車的經驗,全在這道道裡頭!”
車輪碾過坑窪,時間就在這單調的顛簸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天色從灰白徹底變成了墨黑,車頭兩盞昏黃的大燈,像是兩柄利劍,劈開前方的黑暗。
原本預計四個小時的路程,因為路況比想象中還要糟糕,時不時需要減速繞過大坑,硬是拖了足足六個小時。
當車頭燈終於照亮了涿州地界那棵標誌性的老槐樹時,張平長長地籲了一口氣,將車穩穩地停在了樹下的空地上。
這裡已經停了好幾輛大卡車,司機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抽著煙,就著車燈的光亮吃著乾糧。
這是南來北往的司機們默認的歇腳點。
“來,補充補充!”
張平熄了火,從座位底下摸出一個布包,打開來,裡麵是幾個玉米麵窩頭,一小撮鹹得發苦的蘿卜條,還有兩個用鹽水煮得硬邦邦的雞蛋。
他掰了一半窩頭和一整個雞蛋遞給何雨生。
“出車在外,彆總想著下館子,那是有錢人乾的事兒。咱們就得認這個!”
他指了指手裡的窩頭,“這玩意兒,頂餓!扛時候!”
何雨生接過來,沒有絲毫嫌棄,大口地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