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夜的風雪漸歇，窗欞上積了層薄雪，月光透過雪層滲進來，在泥地上映出細碎的銀輝。崔羨漁在硬邦邦的椅子上蜷了大半夜，腰杆酸得發僵，迷迷糊糊間被灶膛裡漸弱的柴火聲驚醒，一睜眼就往炕上望去——蘇清寒還睡著，呼吸勻淨，臉色比夜裡好看了些，淺琥珀色的眼睫在月光下泛著淡影，倒少了幾分白天的疏離。
他輕手輕腳地起身，生怕吵醒她，往灶膛裡添了些乾柴，火星子“劈啪”跳了兩下，屋裡又暖和了些。剛直起身，就瞥見炕邊那截垂下來的狐裘鬥篷，料子細膩得能攥出水來，邊角的玉飾在微光裡透著潤白，他伸手碰了碰，指尖剛觸到玉飾，就聽見炕上的人輕輕“嗯”了一聲。
崔羨漁趕緊收回手，轉過身時，蘇清寒已經睜開了眼睛，眼神清明，不像剛醒的樣子，倒像是早就醒了，隻是沒出聲。
“蘇姑娘，你醒了？”他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灶上還溫著粥，我再給你熱一碗？”
蘇清寒坐起身，攏了攏身上的粗布棉襖——這衣服對她來說太寬大，裹在身上像偷穿了大人衣裳，卻奇異地襯得她眉眼柔和了些。她沒答粥的事，反而指了指崔羨漁的手心：“你昨天碰我鐲子時，這裡是不是疼了一下？”
崔羨漁愣了愣，才想起昨晚那陣刺痛，他攤開手心，那裡光滑得很，沒半點痕跡：“是有這麼回事，不過沒大礙，許是當時凍僵了，錯覺吧。”
“不是錯覺。”蘇清寒說著，抬起自己的手腕，銀鐲子在月光下泛著冷光，上麵那些奇怪的花紋像是活了似的，隱隱有微光流轉，“這鐲子叫‘引靈鐲’，是我師門的法器，能感知身邊的‘靈息’。昨天它發燙，是因為感應到了你身上的靈息。”
“靈息？”崔羨漁撓了撓頭，這詞聽著就玄乎，“那是啥？跟咱們村裡老人說的‘福氣’差不多？”
蘇清寒忍不住彎了彎嘴角，這少年的理解直白得可愛。她從炕上下來，走到崔羨漁麵前，伸手輕輕覆在他的肩膀上——她的指尖還帶著些涼意，卻讓崔羨漁覺得肩上像是落了片羽毛，輕得很。
“你試試深吸一口氣，把注意力放在心口，看看能不能感覺到什麼。”蘇清寒的聲音放得很輕，帶著種奇異的安撫力。
崔羨漁雖然納悶，卻還是照做了。他深吸一口氣，冷空氣灌進肺裡，帶著柴火的暖意，他閉上眼睛，試著把心思往心口收。一開始沒什麼感覺，隻覺得心跳得有點快，可過了片刻，他忽然覺得心口像是有團小小的暖霧，輕輕晃了晃，順著呼吸往四肢漫開，連帶著昨晚跑凍的腿腳都舒服了些。
“有……有股暖乎乎的氣！”他睜開眼，眼裡滿是驚奇。
“那就是你的靈息。”蘇清寒收回手，眼神裡多了幾分篤定，“你天生帶水屬性靈息，純度極高，是修煉的絕佳體質，也就是我們常說的‘仙骨凡胎’。尋常人終其一生都未必能感應到靈息，你第一次試就能感覺到，可見天賦有多難得。”
崔羨漁聽得懵懵懂懂，“修煉”這兩個字他隻在村裡說書先生的故事裡聽過，什麼飛天遁地、長生不老，他一直當是瞎編的。可眼前蘇清寒說得認真，手上的鐲子還在泛著微光，由不得他不信。
“蘇姑娘，你說的修煉……就是當神仙？”他試探著問。
“不是神仙，是修士。”蘇清寒糾正道，“修士通過修煉吸收天地間的靈氣，提升境界，能強身健體、延年益壽，厲害的能禦空飛行、移山填海。但這條路也凶險，要渡劫、要應對仇家、要爭資源，稍有不慎就會身死道消。”
她頓了頓，看著崔羨漁的眼睛，語氣變得鄭重：“崔羨漁，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突然。你本是個普通擺渡人，守著渡口過安穩日子也很好。但我想問問你，你願意跟我走嗎？我帶你回我的師門‘清寒穀’，教你修煉之法，讓你見識不一樣的世界。”
這話像塊石頭扔進了崔羨漁的心湖裡，濺起千層浪。他想起爹娘走後，自己一個人守著渡口，每天天不亮就起來鑿冰、擺渡，晚上回來就對著空屋子發呆，日子安穩，卻也透著股說不出的空落。他也曾望著青莽山脈的方向想，山那邊是什麼樣的？可他從來不敢去想，自己能有機會離開這裡。
可現在，機會就擺在眼前。跟著蘇清寒走，就能學那能飛天遁地的本事，就能去看不一樣的世界。可他也猶豫——他走了，這崔家渡的渡口怎麼辦？那些冬天要過江的鄉親們怎麼辦？而且蘇清寒說的修煉之路那麼凶險，他一個連打架都沒怎麼打過的普通人，能走得下去嗎？
“我……”崔羨漁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眼神裡滿是糾結。
蘇清寒看出了他的猶豫，沒有催他，隻是轉身走到窗邊，推開一條縫，望著外麵的寒江：“我知道你有顧慮。你可以慢慢想，不用急著給我答複。我現在身子還沒恢複，也需要在這裡待幾天。”
她回頭看向崔羨漁，眼神柔和了些：“不過我得提醒你，你身上的靈息雖然純淨，卻很微弱，若是長期待在這靈氣稀薄的凡俗之地，靈息會慢慢消散，到時候就算想修煉，也沒機會了。”
崔羨漁心裡一緊，下意識地摸了摸心口——剛才那股暖乎乎的感覺還在，他不想就這麼讓它消散。
這時候，屋外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還夾雜著吆喝：“羨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