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瀅琅一笑，“我已經履約將蜂蜜釀出，使命已經完成了。我就不信，他還能找出什麼理由攔我。”
趙纖瑤摸摸了她的頭頂，隱約能感受到帽子下柔軟的秀發，“你是真傻還是假傻，他是天子，整個大唐都是他的。你是去是留，也就他一句話的事。”
一時間，謝瀅琅竟無法反駁。
又聽趙纖瑤低低道：“不過，皇上有權有勢，又英俊儒雅，難得的是時隔兩年還能對你念念不忘，你若留在宮裡當娘娘也挺不錯的，我敢保證，你要什麼都唾手可得。”
漫天風雪中，她的星眸穿透雪幕望向遙遠的宮牆，目光似寒梅迎霜時般的孤傲與堅定，“瑤姐姐，錦繡前程並非天賜，亦非依托喬木可得。我心中有丘壑，意欲振翅翱翔。我隻求一心人，能與我風雨同舟，以血汗換取立足之地。而這份自由，皇上永遠給不了我。”
趙纖瑤一怔，她從小到大，都沒人跟她說過這樣的話，“可女兒家不都是以夫為天的嗎？紅顏注定是弱者，他肯定能為我撐起一片天的。”
“哪個他？能得瑤姐姐這般青睞，必是男子中的極品。”
趙纖瑤看了謝瀅琅一眼，走到前方的樹下，又停住，遲疑一瞬，道：“他叫姬夜燁，是長安城回春坊的掌櫃。隻可惜他對我——”
“師妹！”
如清立於不遠處，唇角微動。謝瀅琅會意過來，同那邊的趙纖瑤說道：“瑤姐姐，我和師姐擬麵聖報陳蜜事，順便請聖恩準我回感業寺，就不陪你了。”
趙纖瑤點點頭，望著女子的背影歎息一聲，“你不想依賴他，他未必能容得了你不依賴。”
承宇閣
謝瀅琅將蜂蜜釀成一事如實上報，李扶淵薄唇緊抿，並未有她想象中的喜悅。在他出神之際，她又順便提及出宮一事，卻見青年俊麵含笑，目光令人捉摸不透，“準。”
他應得乾脆又爽快，連如清也沒想到，事情會進展得如此順利。原以為這狗皇帝為了留住師妹，定會無所不用其極。沒想到……
如清大喜，拉著還反應不過來的謝瀅琅向皇上謝恩行禮。
李扶淵輕應一聲，淡淡道：“兩位師太勞苦功高，不如在宮中多留兩日，好讓朕為二位——”
“不必了，”謝瀅琅有些急促地打斷，“多謝皇上美意。貧尼同師姐離開寺廟多日，寺務繁雜，我們急著趕回去為師傅分擔。就不勞煩聖上了，我們明日就走。”
李扶淵的呼吸有瞬間的停滯，旋即微笑，“既然如此，朕就不勉強了。”
望著她們退出的身影，李扶淵目光灼人，淩厲的眼神在謝瀅琅身後停留片刻，輕哼一聲。
張福海抬眼望去，見皇上手中的白紙已被捏成一團。
路過雨花閣時，謝瀅琅順便進去燒了香，一切進展得太順利了，這讓她有點難以置信，“信女稽首慈航前，身陷樊籠心向月。願佛垂憐我心，助我明日破開鐵鎖歸故園。他日若得攜君之手，必塑金身報佛恩。南無阿尼陀佛。”
可佛祖未必會顯靈。
這一夜，是如此漫長。
直到晨光透過櫥窗刺亮謝瀅琅的星眸時，她才知曉，離宮的日子到了。
李扶淵在這個時間段，肯定還沒下朝。她刻不容緩，洗漱完畢後就將包袱提起。
趙纖瑤昨晚送了很多東西，有銀票，因怕她在歸途中挨餓，還將朝容公主賜予她的桂花糕遞給她。謝瀅琅為防萬一，吃了兩塊桂花糕後，將它們統統交還給趙纖瑤，隻帶走自己的兩幅袈裟。
剛出了門，天地間就像被人撕碎了雲絮，雪花密密麻麻地傾瀉而下，凜冽寒風如刀鋒般刮過謝瀅琅白皙的臉頰。
如清早已在門口等候，“我們趕緊走吧。”
她點點頭，一步又一步地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但她仍不敢鬆懈，隻有真正出了宮，才算是萬事大吉。
來到玄武門，前方的人已列成一條長龍，今日不湊巧，和一些年邁出宮的宮女們撞在一起。有幾個寺人擋在她們前麵檢查出宮文書，旁邊站著幾個宮女搜身檢查包袱。
有些宮女長年在各宮娘娘的寢殿裡當值，一旦發現宮女順手牽羊，彆說出不了宮，還得送到掖庭獄、暴室問罪。
謝瀅琅心中鬆了一口氣，幸好自己想得周全，沒有帶走趙纖瑤所贈之物，否則就這場景，又要說不清了。
很快就輪到了她。
為首的太監見到這兩個尼姑，挑了挑眉，眸光也變得幽暗起來，像蟄伏在叢林間的毒蛇，一旦等獵物上鉤，就會露出獠牙注射最致命的毒液。
謝瀅琅在撞見這人的眸光時，心不免地提了起來。這太監，為何笑容裡藏把刀啊？
“你們是感業寺的兩位師太吧？”
“嗯。”
“雖說你們不是宮裡的人，但出宮一樣要按照規矩來，搜身還有搜包袱的，明白嗎？”
謝瀅琅點點頭。
那人看向如清，笑得饒有深意，“你先來吧。”
如清一愣，與謝瀅琅對視一眼後，給了她一個放心的眼神，“師妹，我就在玄武門外等你。”
很快，如清被搜身後，那幾個老宮婢甚至連她的包袱都懶得檢查，一個勁地塞到她手裡，臉色不耐地喝道：“走走走。”
如清接過包袱後，一步一回頭，輪到師妹了，應該也跟她一樣，隻是做個樣子罷了吧？
“輪到你了，如瀅師太。”
直到如清的身影消失在玄武門後，那太監又笑嗬嗬地朝她躬身，“請吧。”
謝瀅琅將包袱遞給他後，又攤開雙手，讓一個老宮婢搜身。
誰料幾個老宮婢蜂擁而上，將她全身搜了個遍，她們圍在自己周邊，將視線全部擋住，看不清太監是如何檢查包袱的。
這種蠻橫的舉止，令她心裡不太舒服。但想到僅此一次，也就罷了。
就在那些宮婢手中的動作紛紛停下時，那太監忽然將宮婢們撥開，手裡提著一竄紅色瑪瑙珠子，“大膽姑子！這是從你的包袱裡搜出的，你可知這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