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劍伊始,斷沒有停下的道理,這是劍修之間默認的規矩。
無論寒來暑往、日曬雨淋,亦或刀山火海、身陷險境,隻要一劍在手就沒有不破局的理由,揮動、殺伐,直至此身將熄。
是以,劍修就是比多數修士強,就是能越階殺敵。畢竟他們的一招一式都經受過千萬次的磨練,日夜如此,年年皆然。
可如今卻要她停下,還是不得不停下……這跟逼她去萬佛宗“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有什麼區彆?
冬眠,就一定要眠嗎?
她能不能睜隻眼閉隻眼?
慕少微對凡蛇的了解可謂膚淺,對冬眠一事更是一無所知。
她是宗師時,接觸到的蛇常以龍鳳湯、龍虎鬥、蛇血酒、五蛇羹等經典佳肴出現,一般不是食材就是藥引,不是毒藥就是補品。
偶爾,她會見到蛇以苗疆巫蠱、藥王猛寵、萬蛇魔窟等非典型形式現身,一般不是敵方就是友方,不是裝飾就是暗器。
可即使她殺過燒過被咬過也把玩過,也不見她上心過,自然不會問出一句“蛇是怎麼冬眠的”。
而等她成為大能,真養了一條蛇妖並與之結契,還在百年後入了床幃,她對蛇的認知更是產生了偏差。
極大的偏差!
無法,蛇妖雖然從蛇修煉而來,可一旦修成人形就跟人沒什麼兩樣。
也會琴棋書畫,也會煎炒烹煮,也會打坐修煉,更會爭風吃醋。除了體溫微涼,入冬後會發懶犯困,喜喝暖身的酒水,也不見他需要冬眠。
準確地說,她沒見過哪條蛇妖必須冬眠,有些妖蛇甚至在冬日裡蹦躂得更歡。
非要說個不同,那就隻剩身體了。蛇妖天賦異稟,身懷兩勢,很會伺候人,跟一本正經的道君有著很大的不同……
打住。
總之,她對冬眠毫無概念,也不清楚該怎麼應付冬眠。
蛇需要像鬆鼠一樣囤積糧食嗎?需要重新找個容身的洞府嗎?需要折一片芭蕉葉積點水嗎?需要把新的洞府封死嗎?
以及,蛇是入秋後睡還是入冬後睡,是迅速入睡,還是緩睡、慢睡、有計劃地睡?亦或是在特定的節氣,比如霜降和立冬後睡?
最重要的是,非得睡到驚蟄才醒嗎?
粗略算算,這幾乎要睡過一個冬季和一個春季,兩眼一閉一睜就過去了半年,醒來不是在找食就是被捕食,三天打架兩天養傷,那她還談什麼修煉!
再說睡這麼久,萬一中途餓了渴了被迫醒來怎麼辦?外頭大雪封山,她留下不能活,出去也會被凍死吧?
那她投胎成蛇算什麼,算她不會投胎?
嘖,全是問題,沒有解決的法子,她的蛇生委實艱難。
但現在擔憂這些還早,如今酷暑未消,離入秋尚有幾月,她多的是時間去觀察同類,摸索它們入冬的方式。實在不行,大不了她占據鬆鼠的糧庫,再天天生火,反正不會讓自己凍斃餓死就是了。
而今要緊的事還是尋找新的吃食。
一經蛻皮,她活活長大了一圈,由一根筷子的粗細變成了一雙筷子的大小,想來胃口也該變大了。
身上的傷疤隨著換皮消失不見,新長的鱗片與舊鱗融在一起,混成一個色。許是拜雷擊木和人參所賜,她的肌骨強健了不少,感知也愈發敏銳。
可因凡蛇不群居,她身邊沒有“兄弟姐妹”的緣故,她無從獲悉自身的變化正不正常,也無法對比出當下的成長合不合理。
但變大終歸是好事,隻有長大了,她才能把“燉湯搭子”野雉也給吃了,以報菜地被奪之仇。
思及蛇燉雞的鮮美……她餓了。
這麼想投胎成蛇也不是沒有優點,至少拿她煲湯是一絕。
橫豎都是畜生了,她饞自己身子也沒犯什麼罪,隻希望燉湯的廚子把她切一半留一半,好讓她在咽氣前嘗嘗自己的滋味。
餓啊——
參肉沒了,參須還剩五根,不頂飽。慕少微遊出了巢穴,遊向瀑布的位置,決定換個新的捕獵手法。
釣魚有被反捕的可能,叉魚總不會了吧?
她遊上一截橫斜於水麵的樹乾,垂下蛇尾試了試高度,覺得尚可,便將岸邊的野花和不知名的野果扔了下去,靜待魚兒的聚攏。
她記得魚是吃花果的。
在太衍仙宗的蓮池裡,常有龍鯉躍起吞食荷花花瓣,也會群聚在岸邊問宗門弟子討要靈果,甚至不惜以身上掉落的金鱗交換。
她曾好奇地問過它們:“你們魚怎麼也吃花果?”
年歲最大的龍鯉回道:“咱們魚也跟你們人一樣,喜歡吃些不常見的東西。岸上有的水裡沒有,當然是岸上的稀罕。”
也是,花裡帶了蜜,野果夾了糖,全是入水即化的東西,當然稀罕。
這一招相當好使,山地野林中的魚哪經曆過釣客的套路,一條比一條單純。不多時,水麵便聚了一群小魚,它們圍著花瓣爭食、追逐,逐漸偏離了樹下。
慕少微一動不動地伏在樹上,蛇尾繃直,緩慢地接近水麵。魚沒有察覺變化,隻當蛇尾是一根樹枝。
驟然發作!蛇尾刺入水中灌進魚的鰓部,不等魚有所反應,她立馬一勾一提把魚挑出水麵,迅速甩到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