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林婉兒盯著沈青的背影,尤其是她和蕭山之間那種無形的、似乎頗為熟稔的氛圍,氣得跺了跺腳,眼神變得愈發不善,“一個罪戶賤女,也配……”
土屋內,趙百戶——一個年約四十、麵色黝黑、下頜留著短髯、眼神精悍的中年軍官,正坐在一張粗糙的木案後,擦拭著一把腰刀。見他們進來,他放下刀,目光如鷹隼般銳利地掃了過來,先在沈青身上一掠而過,隨即定格在蕭山身上,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和凝重。
“你們就是李大軍說的,有軍糧改良之法要獻上的人?”趙百戶開口,聲音洪亮,帶著軍旅之人特有的直接。
沈青連忙躬身行禮:“民女沈青,見過百戶大人。”她悄悄拉了拉蕭山的衣袖。
蕭山並未行禮,隻是微微頷首,聲音平穩無波:“正是。大人可願一聽?”
趙百戶眼中精光一閃,並未計較他的“失禮”,反而身體微微前傾:“講。”
蕭山直視著趙百戶,語氣不疾不徐,卻字字清晰,直擊要害:“……北境軍糧,多以粗麥、粟米為主,蒸煮為食,易腐壞,不便攜,耗柴甚巨。遇急行軍或戰時,常為拖累。”
趙百戶神色不動,但眼神更專注了幾分。這些都是事實,也是邊軍的老大難問題。
“……吾有一法,”蕭山繼續道,“可將麥、粟、豆,乃至薯蕷等物,混合研磨,炒熟,加以鹽、及少許廉價硬脂,壓製成塊。如此,可數月不腐,攜帶極便,食用時以熱水衝泡即可化開為糊,亦可乾嚼果腹。雖口感粗糲,然……勝在耐儲抗餓,易於補給。”
他描述得簡單,卻勾勒出了一個完全不同於當前軍糧體係的、極具可行性的方案!尤其是“壓製”、“便攜”、“熱水衝泡”這些概念,對於常年為糧草頭疼的邊軍將領來說,簡直是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趙百戶的呼吸明顯粗重了幾分,身體坐得更直了,目光灼灼地盯著蕭山:“此法……果真可行?造價幾何?可能大量製備?”
“……工藝不難,尋常石磨鐵鍋即可。造價低廉,遠勝運輸新鮮糧秣之耗。”蕭山回答得言簡意賅,卻自信十足,“若大人允許,可小規模試製,一看便知。”
趙百戶猛地一拍大腿,眼中爆發出興奮的光芒:“好!若此法真能成,於邊軍乃是大功一件!”他看向蕭山的目光徹底變了,充滿了審視和重視,“你……絕非普通流民。你究竟是何人?”
蕭山沉默了一下,緩緩道:“……落難之人,苟全性命於邊陲。偶得一法,願獻於軍中,求一安身立命之所,亦為……報答沈姑娘救命之恩。”他巧妙地將話題引開,並點出了沈青的作用。
趙百戶是何等人物,立刻聽出了弦外之音。他目光在蕭山和沈青之間轉了轉,又想到王扒皮最近的所作所為,心中已然明了七八分。
他沉吟片刻,沉聲道:“好!本官就給你這個機會!所需物料,可去屯中庫房支取少量試手。若真能製成,本官自有重賞!至於其他……”他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門外,“在這黑山屯,還輪不到某些胥吏隻手遮天!”
這便是隱晦的承諾了!
沈青心中狂喜,連忙道謝:“多謝百戶大人!”
蕭山也微微頷首:“……多謝大人。”
兩人告退出來,沈青激動得手心都在出汗。成功了!他們竟然真的說動了趙百戶!不僅找到了破局的機會,還暫時得到了官方的庇護!
然而,他們剛走出百戶所院子沒多遠,就聽到身後傳來一個嬌滴滴卻帶著明顯酸意的聲音:
“喲~沈青妹妹,真是好本事啊~不知從哪裡撿來個不明不白的男人,三言兩語就把趙伯伯哄得團團轉?還改良軍糧?真是笑話!彆是某些人為了脫罪,故意搞出來的騙局吧?”
林婉兒不知何時又出現了,抱著胳膊,站在路邊,一臉譏誚地看著他們,尤其是看著站在沈青身邊、氣質卓然的蕭山,眼神裡的嫉妒幾乎要溢出來。
沈青心裡翻了個白眼:“來了來了,經典陰陽怪氣環節。”她正想開口懟回去。
蕭山卻腳步未停,仿佛根本沒聽到這聲音,隻是微微側頭,對沈青低聲道,聲音清晰地足以讓旁邊的人聽到:“……犬吠而已,無需理會。”
他的語氣平淡無波,甚至連看都沒看林婉兒一眼。
林婉兒瞬間氣得臉色煞白,渾身發抖:“你……你說什麼?!”
蕭山卻已徑直向前走去,將那張因憤怒而扭曲的嬌俏臉蛋,徹底無視在了身後。
沈青趕緊跟上,憋著笑,心裡給蕭山點了一萬個讚:“大佬就是大佬!懟人於無形!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
然而,他們都沒注意到,在百戶所院牆的拐角處,王扒皮和錢貴正鬼鬼祟祟地探出頭,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眼神陰沉得可怕。
“改良軍糧?哼,說得輕巧!”王扒皮咬牙切齒,“絕不能讓他們做成!錢貴,你去……”
他壓低聲音,對錢貴吩咐了幾句。錢貴連連點頭,臉上露出陰險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