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迅速後退,一個縱身躍上樹杈。
聞驚遙拔出肩頭匕首,正欲抬腳去追,剛邁出一步,側方地底猛然鑽出根銳利竹尖,眨眼之間,一根接著一根的竹尖從地底冒出,密不透風將他團團圍住。
少年目無情緒,仰頭看向佇立在最高竹身之上的黑衣少女。
長而韌的青竹被壓彎了些,而她輕盈落於其上,居高臨下睥睨著被困於陣中的他。
“修為這般高,不如來給我練練陣吧,好好嘗嘗這萬竹陣。”
百根,千根,盈千累萬的竹尖移形換位,鋒利尖頭直衝聞驚遙而去。
慕夕闕頭也不回,瞬移離開,黑影快出殘風。
密林之中,大雨傾盆,簌簌獵聲昭示著那裡有場殺鬥。
半刻鐘後,又一聲悶雷炸開。
與此同時,萬竹陣中青光滔天,一劍橫出,劍聲長吟,劍光宛如浩海巨浪,地麵如碎裂的蛛網,層層塌陷,那用靈力幻化出的竹子一根根崩裂,變為一縷煙塵。
聞家弟子們趕來之時,昏暗潮濕的林間小道倒了大片枯枝樹葉,身量高挑的少年站在一片泥窪之地中正在收劍。
“少主!”聞家弟子上前,“您受傷了!”
聞驚遙今日出門穿了身雲青長衫,此刻那身衣裳的尾擺沾了泥濘,而他的左肩之處一道血窟窿正往外冒血,血水浸濕了整個左肩,瞧著便分外駭人。
不僅如此,身上道道刺傷足有十幾道,雖稱不上致命的程度,卻也不是輕傷。
“無事。”
他垂眸彎身,撿起地上掉落的匕首,那匕首模樣普通,稱不上臻品,隨處可買。
“少主,距此一裡外有十幾具屍身,這……這還有……”那聞家年輕的小弟子看向遠處,兩具屍身橫躺,小弟子唇瓣抖了抖,認出了那人是誰。
“聞長老……”
聞驚遙抬眸,琉璃瞳仁沉靜若水,即使死的是他名義上的二叔,似乎也沒什麼情緒,淡聲吩咐:“全城戒嚴,不可驚擾百姓,將屍身都帶回聞家。”
“是!”聞家弟子拱手行禮,招呼身後的弟子們前去搬屍,又看向身前的聞驚遙,“少主,那您……”
聞驚遙動也不動,盯著手中的匕首看。
那聞家弟子實在瞧不出那把匕首有什麼異樣,街上隨處可買,但見自家少主肩頭還在滲血,而他本就舊傷未愈,心下慌張,忙喚他:“少主,您要不先療傷。”
聞驚遙抬腳便走,步履匆匆。
“少主,少主!”
畫墨閣還燃著燈,薑榆坐在前院打瞌睡,腦袋一栽一栽。
恍惚間,一縷風從她麵前晃過,薑榆吸了吸鼻子,含含糊糊嘟囔:“……師姐?”
她暈暈乎乎,忽然驚醒,懵懵眨了眨眼,麵前哪有人?
薑榆揉揉鼻子,有氣無力喊:“師姐,你還抽查我功課不,不抽我就回去睡覺了。”
無人回她,薑榆起身,半睡半醒穿過前院來到後院,聽到水房有動靜,站至門前敲了敲:“師姐,你在沐浴嗎,今晚還抽我功課不?”
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聽個人回應,薑榆將額頭抵在門上,越想越困,強撐著說:“那我走了,師姐,明天你再抽吧。”
話音剛落,緊閉的門陡然打開,薑榆失去借力的位置一個沒站穩,低呼一聲朝前栽去,眼見麵門直砸地板,她嚇得連靈力都不知道用。
預料中的疼痛並未襲來,她迎麵砸進一個溫暖馥鬱,尚帶有水氣的懷抱。
慕夕闕接住她,一個抬手敲了敲她的腦門:“乾什麼呢,碰瓷?”
這一出將薑榆那點瞌睡蟲儘數嚇跑了,她忙站直,眨了眨眼,定睛看麵前披發的慕夕闕。
她剛沐浴完,及腰青絲披在身後,嫩白的臉也被熱氣熏得微紅,像上了層桃粉胭脂,慕二小姐容貌昳麗,豔絕十三州,就是平日總冷著臉,瞧著脾氣不太好的樣子。
“師,師姐。”饒是薑榆對著這張臉看了十五年,也禁不住磕巴起來。
“今日練了些什麼,我來考你。”慕夕闕裹了裹身上單薄的外衫,繞過薑榆朝前院走去,路上不忘運功將頭發烘乾。
薑榆雙手背在身後,蹦蹦跳跳跟上:“我背了兩套陣術呢,還練了師姐上次給的劍訣。”
慕夕闕在石桌旁坐下,抬手斟茶,慢聲說:“我看著,你練。”
薑榆拱拳道:“好嘞,師姐看好了!”
院裡傳來獵獵聲響,慕夕闕小口抿茶,偶爾開口指點薑榆,她似乎也有些困了,半撐著腦袋。
聞驚遙到畫墨閣的時候瞧見的便是這幅模樣,慕夕闕換了身金色衣裙,似乎剛沐浴過,尚未挽發,青絲如瀑般垂落,搭在她的肩頭,有些落在桌上,而她一手托腮,寬大的袖擺順著手腕下滑,露出一截凝脂般細膩的腕子。
薑榆是第一個發現聞驚遙的。
“聞少主,你身上有血!”
慕夕闕似乎也回過神了,側眸朝他看來,目光落在他肩頭的傷處,他這一路趕來並未收拾,衣裳倒是被烘乾了,那血窟窿卻還在滲血。
她仍舊托腮,並未如薑榆那般驚駭,而是看著他:“你受傷了,很嚴重。”
薑榆慌亂翻找乾坤袋,聞驚遙走上前來,淡聲阻止:“多謝薑姑娘,我無事,可否讓我跟夕闕待會兒?”
“可是你的傷……”薑榆神色躊躇,指了指他的肩頭。
聞驚遙臉色不太好,但神情依舊是平日的淡然,說道:“無事,勞薑姑娘憂心。”
“師姐……”薑榆隻能猶猶豫豫看看自家師姐。
慕夕闕坐直,將一本劍譜遞過去:“劍招遲滯,下盤不穩,隻會守不會攻,這本劍法回去練練,半月後我再抽查。”
“師姐。”薑榆小臉一垮,窩窩囊囊說:“我就是個陣修,畫個陣施個法,你老讓我練體術這些拳腳功夫作甚?”
慕夕闕斜她一眼。
薑榆立馬堆起笑,雙手接過劍譜連連應和:“練,我練。”
她抱著劍譜,又看了眼聞驚遙,小聲說道:“那我先走了,聞少主你跟師姐說話吧。”
她走了,順帶關上了門,院裡隻剩慕夕闕和聞驚遙兩人。
慕夕闕站起來踱步走向聞驚遙,站至他身前一步之遙。
“你受傷了。”纖細的手抬起,指腹輕觸少年肩頭的傷,慕夕闕抬眸與他對視,少年眸光仍舊平靜,黑沉沉地看著她。
“傷很重,你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