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驚遙平日沉穩冷淡,但飲了酒後,那種骨子裡的固執倔強便壓不住了。
慕夕闕被他扣在懷裡,他摟得很緊,生怕她跑了一般,她隻輕輕掙了一下,他便抱得更緊。
那兩杯酒的後勁對他一個從未飲過酒的人來說,著實有些抵不住,他魔怔般地抱著她,隻一遍遍承諾自己不會生氣。
慕夕闕仔細去想,好似他說得也對,聞驚遙也確實沒生過氣。
即使前世追殺她的時候,他也隻是冷著臉,宛若看一個陌生人般,冷漠又怎麼能叫生氣呢?
慕夕闕被他抱在懷裡,沉聲喊:“聞驚遙。”
聞驚遙抱著她,被酒意熏得糊糊塗塗的大腦意識不清,他聽到她在喚他,低聲應她:“我在。”
他抱緊她,又說了遍:“我在,我一直在。”
慕夕闕掙了下,他抱得更緊,將她往懷裡箍:“彆走,夕闕。”
聞驚遙是恍惚的,這些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他心心念念了這麼多年的人忽然答應這樁婚事,就好像打開了他心底的閘口,那些不被聞家家規容納的欲望和雜念一點點溢出,他越來越想親近她。
可於此同時,他也能覺察出她對此樁婚事並非真心實意,明明他應該騙自己不要在乎,可被蒙在鼓裡隻能暗自猜來猜去的不安始終如影隨形,讓他總無法安心。
好像有一陣風飄過,她便會離開。
慕夕闕又掙紮了下:“你先放開我。”
聞驚遙越來越糊塗,分不清是酒意上頭還是這些天壓抑的情緒隱隱爆發,總之他不想放手,依著本心將她抱緊。
“你彆生我的氣,夕闕,我不想讓你生氣。”
慕夕闕險些被他氣笑,說著不想讓她生氣,力道卻是一點也不肯讓步,若非她修為高,換成個沒有靈力的人,肋骨都能被他勒斷幾根。
她索性不動了,沉聲說:“你不鬆些,我怎麼抱你?”
聞驚遙初時不答,鼻尖抵著她的後頸,似乎沒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麼。
慕夕闕等了幾息功夫,環住腰身的手鬆了鬆。
她了然,看來沒醉到聽不懂人話的地步。
她收回半個時辰前說的話,聞驚遙酒量不好,酒品也不怎麼樣。
慕夕闕在他懷裡轉了個身,和他麵對麵躺著,兩人鼻尖幾乎相抵,呼吸交織纏繞,她抬眸瞧見少年淺淡的琉璃瞳眸,仍舊專注看著她。
她笑了下,抬手捧住他的臉,問道:“為什麼覺得我生氣?”
“直覺。”聞驚遙動也不動,由她的手貼在臉側,“你有很多事瞞著我。”
慕夕闕又笑了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難不成都要和你說?”
“可我對你沒有秘密。”聞驚遙道,“我的一切都可以向你坦白。”
“是嗎?”慕夕闕神色未變,抬手描摹這張清俊的臉,指腹落在他的眉峰上,淡聲問:“你喜歡我?”
“喜歡。”聞驚遙低頭,額頭與她相貼,“我心悅你。”
“如果我做了對你不好的事,你還會喜歡我嗎?”
“喜歡的,會一直喜歡。”聞驚遙抱緊她,眼睫半垂,低聲呢喃。
慕夕闕的指腹下滑落至他的眼睛,在眼尾輕輕觸碰,溫聲問:“那如果你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情呢?”
聞驚遙下意識道:“我不會對不起你。”
慕夕闕眼神冷了些,唇角笑意卻仍舊掛著,又問了一遍:“若你就是做了呢?”
外麵的天色已經暗了,屋裡還未來得及點燈,朦朧的月色透過窗掃進來,落在兩人的臉上,在黑暗的狹窄空間裡照清楚兩人的臉,以及彼此的眼底。
慕夕闕盯著他的眼睛,看他沉默,心下越發想笑。
等了很久,他仍舊沒說話,她瞬間覺得無趣,指尖微微一蜷便要收回,一隻微涼的手卻扣上她的腕間。
他的手輕鬆便能環過她整個手腕,慕夕闕有些惱,掙紮了下:“鬆手。”
聞驚遙握住她的手,她的掌心攤開,他便將側臉輕輕枕上去,看著她道:“那就不要原諒我。”
慕夕闕頓住,喉口哽了哽。
聞驚遙又朝她湊近了些,似乎自言自語:“不管出於什麼原因,若我對不起你,那就不要原諒我。”
“不,不止我。”他說到這裡,似乎清醒了些,捧著她的臉輕輕蹭蹭,又低聲說:“任何人對不起你,你都不要原諒。”
黑暗中,一根針掉在地上似乎都能聽清。
他的呼吸有些沉,身上清淡乾淨的雪竹香交雜了酒氣,慕夕闕一邊聽他低聲說話,一邊在想,就兩杯酒,能讓平生冷靜自持的聞少主暈到這種程度?
“我知道了,你先鬆手。”慕夕闕又掙了掙。
聞驚遙喝醉了就是十足的強種,小心翼翼看著她:“你要走嗎?”
慕夕闕道:“天晚了,我該回去睡覺了。”
“留在這裡睡好不好?”聞驚遙抱著她,那些清規戒律丟得一乾二淨,蹭蹭她的額頭,“我睡地上,你睡榻上,我們就像正午那般。”
慕夕闕可算是體會到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是何滋味了,喝醉了的聞驚遙這麼難纏。
現在時辰不早了,她還有正事要做,實在沒工夫跟他磨,抬手便要劈他的後頸。
剛揮起的手卻又被他攥住,他這會兒跟她強起來,盯著她低聲喃喃:“你要打我,我暈了後,你要去找燕如珩嗎?”
燕什麼珩,她現在想揍人了。
慕夕闕擰著眉頭,剛想用靈力掙開,眼前青影一閃而過,他半覆過來,腦袋埋進她的頸窩,雙臂穿過她的脊背按在她的脊骨上,小心又緊密地往懷裡按。
“你彆去找他好不好,夕闕,就隻有今晚,我隻糊塗這一個晚上,你彆生我的氣,也彆瞞著我什麼。”
慕夕闕恍然間明白了。
聞驚遙並未醉到神誌不清的地步,他是醉了,但他自小耐霜熬寒,意誌堅韌,怎會輕易被酒意驅使?
真正令他不清醒的,是他壓抑到反彈的情緒。
他身上擔著整個聞家,爹娘對他求全責備,東潯百姓對他信任有加,森嚴的家規迫使他必須時刻壓製自己,修身慎行,嚴於律己。
旁人在這個年紀可以放肆玩鬨,跟心上人表白心意,和夥伴四處遊曆,可他不行,他必須當好這個聞家少主,修為學識,乃至於姿態禮儀都得是同輩中的佼佼者。
唯有醉酒後,方能借著這由頭露出些少年心性,固執又幼稚。
可也更加難纏。
慕夕闕覺得渾身都熱,兩個人抱在一起,在三月的天也不會覺得涼快,而他像隻小狗一樣,在她的脖頸上蹭來蹭去,嘴裡還說著讓她不要生氣。
她忽然彆過頭咬住他的耳根。
少年身子一僵,仿佛被點了穴般愣住,慕夕闕鬆口,見那冷白的耳垂在眼前迅速紅透,緋意一路蔓延至脖頸和他的側臉。
慕夕闕陰陽怪氣問:“清醒了?”
聞驚遙撐起身子,看著平躺的她,那頭長發鋪在他的錦枕上,她的臉上有些汗,似乎是熱的。
她在瞪他。
聞驚遙喉結滾了滾,眼睫顫抖。
慕夕闕以為他終於清醒了,雙臂抵著他的心口:“起開。”
少年卻逆著她的力道壓了下來,他捧住她的臉,低聲說:“你在凶我。”
慕夕闕:“?”
“夕闕,再凶一點……”聞驚遙貼著她的耳根,若即若離地廝磨,“你以前從不凶我,你對我太過冷漠。”
她好像從來看不到他,對旁人如何,對他便如何。
慕夕闕被他纏得惱火,在他偏頭想蹭她的額頭之時,她猛地一口咬了上去,咬在他的唇上,少年的薄唇登時便破了個口子。
“這下醒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