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打人彆打臉,罵人彆揭短。王大衛簡直是在拿燒火棍戳鄧綰的肺管子。
鄧綰氣得胡須亂顫,胸口上下起伏。他此刻真想直接把王大衛打入大牢,來個一了百了就完了。
但,自己剛才為什麼要同意給他一張椅子?現在這麼乾,豈不是變相承認自己的官聲的確不好嗎?這廝到底有什麼依仗,竟敢如此囂張?
冷靜,冷靜。還得從案子下手。到時候,有你好看的,你給本官等著。
鄧綰深吸一口氣,再重重地吐出。揮手,讓衙役去外麵“請”人。
不多時,院子就站滿了。“公開審案”在這個時空倒也不算是什麼新鮮事兒,刑部搞得比較少,開封府卻經常這麼乾,而汴梁百姓的參與熱情也很高。尤其是,今天碰上了鄧奸佞審王大公子,那更得來瞧瞧。
人頭攢動,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指指點點......
王大衛將椅子轉了90度,留給老百姓一張側臉,還時不時地朝門外拱手、點頭。這一舉動立即獲得了大量好感。
而當老百姓的目光再次看向居中正坐的鄧綰之際,鄧綰分明感受到了濃濃的惡意。
看來自己的官聲是真不怎麼樣啊!不能再等了。鄧綰抓起驚堂木,重重地摔在桌上,喝道:“請原告上堂。”
這一次是衝著衙役們說的。前兩次跟王大衛交流,都沒好下場。王大衛的嘴有毒。
片刻後,門口現出一人,身材高大,頗有幾分雄壯之氣,隻是右邊袖管空空,隨身形飄蕩。
來人跨過門檻,走到王大衛身旁,站定,目光掃過王大衛,神色複雜。
王大衛抬頭看去......是這人嗎?嗯......還真有點兒記不清了。當時亂糟糟的,我就記住個王中正。
“賜坐。”鄧綰下令。被告都有座兒,原告當然也得有。
衙役搬來椅子。那人稱謝,落座,腰杆兒挺得筆直。
鄧綰:“有何冤屈?速速講來。”
那人握緊左拳,置於胸口,略微躬身道:“下官方有常。去年秋,在河州被王大衛用暗器所傷。為保性命,不得已截去右臂。請鄧禦史做主。”
就這?就這?王大衛皺起眉頭,表示不能理解。你那夥兒同伴呢?王中正呢?還有,你們乾啥去了?為什麼會出現在河州?此外,王厚呢?曹七呢?你是一個都不提啊!那麼精彩的故事,到你這兒怎麼就隻剩下這麼一小丟丟?你小學語文的縮寫題是不是回回都能拿滿分?那作文怎麼辦?你湊得夠字數嗎?
看著王大衛吃驚的表情,鄧綰的眼角滑過一抹冷笑。因為,這縮略版的“訴狀”正是他的主意。
他故意刪掉了所有“無足輕重”的人物和細節,隻保留下王大衛和方有常。
表麵上看,可以算作是他在向那些被刪掉的人物及其背後勢力示好。畢竟,趨利避害乃人之本性,沒有誰會喜歡被牽扯進案子裡。
可實際上,這卻是他給王大衛設下的陷阱。鄧綰堅信:那些被他“辛苦”刪除的,終將被王大衛一一添加回去。
法庭的邏輯有點兒像辯論賽,原、被告都要竭儘所能地向法官證明自己的觀點。為增加說服力,九成九的人都會選擇詳儘地描述案發前後相關的情景,越是自以為聰明的人就越會這麼做。所以,王厚、曹家,都將被王大衛牽扯進來。
隻是這一次,卻怨不得他鄧綰。你們要怨就怨王大衛吧!誰讓他扛不住事兒呢!
而一旦案子發展到那個程度,他鄧綰可操作的手段可就多了:證人和被告是可以相互轉換的;被告人數越多的案子其實越好審。
在博弈論中,這叫囚徒困境。
鄧綰雖然沒學過,但是他會用。對世間絕大部分人來說,總是先有先賢創立理論,他學了,然後才會,甚至學了也不一定會。但對於另外一些天才而言,完全沒必要,他就是先賢本賢,隻不過懶得總結成理論,即便總結了,也隻會悄悄傳授給自家兒孫。
治平四年,鄧綰中進士,排名中遊。但,他是那一屆禮部試的第一名。禮部試是選拔性考試,有淘汰機製,考不好就滾蛋,三年後再來。而殿試隻排名,不淘汰,除非你心血來潮偏要在卷子上畫隻小王八。
鄧綰眯著眼,看向王大衛,就像一名經驗豐富的老獵手在等待他的獵物一步步走進陷阱。同時,在心中盤算:這陷阱其實還有更深一層。
官家要的是收服,那就必須先剪除其羽翼。王大衛的一隻翅膀是王韶、王厚父子,另一隻則是曹家。等這案子了結,哼!哼!也就差不多了。鄧綰見過太多在公堂之上反目成仇的例子。屆時,相信官家一定會滿意的。
自信地摔了一下驚堂木,鄧綰語氣冰冷地問道:“王大衛,你可有話要說?”
王大衛:“有。當然有。”
鄧綰心中冷笑:有就好,讓你說個痛快。當即道:“講。”
王大衛:“據這位方兄所言,本案發生在河州,時間是去年秋天,那......我認為本案不在貴部的管轄範圍之內。也就是俗話說的,你管不著。”
滿堂具靜。
在刑部大堂當眾說“你管不著”,太有種了。連鄧綰一時之間也沒反應過來。
停頓了兩秒鐘,王大衛繼續侃侃而談:“大宋刑部的執法範圍顯然隻在大宋國境之內。出了國,就歸人家管。而河湟,至少在今天,還不是大宋的領土。
而且我認為我的觀點也符合大宋的立法精神。大宋律上有明確的法條,當兩個外國人在大宋境內發生衝突,要分成兩種情況處理:
其一,如果兩個人來自同一個地方,那就按照他們那個地方的風俗判罰。也就是:諸化外人,同類自相犯者,各依本俗法。
我去年殺蕭確用的就是這條。
其二,如果兩個人來自不同的地方,那就必須按大宋當地的法律辦。
我跟方兄,在河州,都算是外國人,又來自不同的地方。方兄是宋國人,我呢,呃......反正我不是宋國人,那就得按河州當地的法律辦。
所以,我提議將本案發往河州,由河州司法機構審理。
今天,就散了吧!”
喜歡歡樂宋請大家收藏:()歡樂宋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