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裡咯噔一下,扔下柴就往屋裡跑,隻見炕桌上擺著支通紅的參,足有巴掌長,須根完整。這東西至少能換半石粟米,夠交租子了。可這是白姑娘冒著危險采來的,她一個姑娘家在山裡討生活本就不易,自己怎麼能拿她的東西呢?阿福看著血參,心裡犯起了嘀咕,他想找機會跟白未晞說說,看能不能先找彆的辦法,這血參還是讓她自己留著。
“未晞呢?”他急問。
“在裡屋歇著呢。”老婦人笑得眼角堆起褶,“這下好了,租子能交了,還能餘下點給你抓藥……”
話沒說完,院外突然傳來粗暴的踹門聲,伴隨著醉醺醺的叫罵:“阿福那瘸子呢?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王三爺的粟米,今兒必須交!”
阿福臉色一白,趕緊把血參塞進灶膛後麵的草堆裡,“娘,你進屋!”他心裡清楚,這下不能再猶豫了,先用血參度過眼前的難關,以後再想辦法補償白姑娘。
三個漢子闖了進來,為首的滿臉橫肉,腰間彆著把鏽刀,是王三爺家的打手劉三。他們看見阿福,眼神掃過他瘸著的腿,露出獰笑:“喲,這不是阿福嗎?腿還沒好,就敢躲債?”
“粟米……我這就送去,馬上就送去,再等我片刻……”阿福攥緊扁擔,指節發白,他一邊說著,一邊想著得趕緊把血參取出來去換粟米。
“等?”劉三往地上啐了口,“王三爺的話你也敢不聽?”他目光掃過屋子,正好瞥見從裡屋走出來的白未晞,眼睛一下子亮了,“喲,這小娘子倒是標致,跟著這瘸子可惜了。”他轉頭對阿福說,“這姑娘看著不錯,讓她跟我們回去頂債,你那半石粟米就當勾銷了,怎麼樣?”
阿福一聽這話,急得臉都紅了:“不行!她是我家客人,你們不能動她!粟米我馬上就給你們送去,絕不拖欠!”
“客人?我看是你藏起來的寶貝吧。”劉三嗤笑一聲,根本不把阿福的話當回事,他衝著手下使了個眼色,“把這小娘子帶走,回去給王三爺瞧瞧。”
兩個打手一聽,立刻就往白未晞跟前湊。
白未晞站在那裡,聽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雖然不太明白“頂債”是什麼意思,但看他們那副不懷好意的樣子,還有阿福焦急的神情,就知道不是什麼好事。那些漢子嘴裡的汙言穢語像針一樣紮得人不舒服,腰間的“年輪”忽然輕輕震顫。
白未晞低頭看了看纏在腰間的“年輪”,又抬頭看向那些步步緊逼的漢子。她想起老樹精的話:“人間容不得異類,莫輕易顯露異常,被發現後降魔衛道之輩,最是不容咱們。”
她沒說話,隻是反手握住了“年輪”的柄。深褐色的鞭身在昏光裡泛著溫潤的光,隨著她手腕輕抖,鞭梢“啪”地抽在門檻上,驚得眾人一愣。
劉三沒想到這看似柔弱的姑娘還敢動手,頓時怒了:“媽的!給我抓住她!”
另兩個漢子剛要上前,白未晞手腕再抖,“年輪”如靈蛇般竄出,分彆抽在兩人膝蓋上。那力道不大,卻帶著股說不清的寒意,兩人腿一軟,竟齊齊跪倒在地。
這幾下快得像陣風,白未晞自己都有些發怔。她隻是跟著掌心的震顫動了動,沒想過會是這樣。
劉三看著跪倒的同伴,又摸了摸臉上被鞭風掃過的地方,忽然覺得這姑娘不對勁。她的眼神太靜了,靜得像深潭,讓人心裡發毛。再看那鞭子,竟像是活物般在她手裡輕輕擺動。
“邪門……邪門!”劉三往後退了兩步,“咱們走!”他扶起兩個同伴,連滾帶爬地往外跑,連狠話都忘了放。
院裡瞬間安靜下來,隻剩下阿福母子驚魂未定的喘息聲。
白未晞鬆開手,“年輪”自動纏回她腰間,仿佛從未動過。她走到阿福身邊,看著他緊繃的臉,沒說話。
阿福這才緩過神,看著白未晞,眼裡滿是感激和愧疚:“未晞……謝謝你,還有……對不起,我不該讓你卷進來的。”
白未晞沒說話,隻是從懷裡掏出幾支藥草,是她剛才一並采的,專治跌打損傷。她把藥草往阿福手裡一塞,又指了指灶膛後麵,意思是:那東西,快去換吧。
阿福接過藥草,點了點頭,他知道現在不是說客套話的時候,得趕緊把事情解決了。“我這就去換粟米,很快回來。”
老婦人顫巍巍地走過來,拉起未晞的手。她的手很粗糙,帶著老繭,卻很暖:“好孩子……快進屋,我給你煮雞蛋。”
白未晞低頭看著被老婦人握住的手,又抬頭看了看阿福匆匆離去的背影,喉嚨裡動了動,最終卻隻是抿了抿唇。灶膛裡的火又旺了起來,映得兩人的影子在牆上晃啊晃。
傍晚時,阿福拿著換回來的粟米和銅錢回來,把一串沉甸甸的銅錢放在未晞麵前,指著說:“這是錢,一文能買兩個窩頭,十文能換斤肉。”
白未晞盯著那些圓滾滾的東西,指尖碰了碰,冰涼堅硬,不如芝麻糖甜,也不如油布暖。但她看見阿福說起“錢”時,臉上沒有了早晨的愁緒,便也跟著點了點頭,像是懂了。
夜裡,她依舊蜷在稻草堆裡,卻沒再像往常那樣豎起耳朵聽動靜。茅屋裡的呼吸聲很勻,穩穩地淌著。她摸了摸脖子上鏽死的銅鈴,又摸了摸懷裡阿福給的銅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