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晞回到鴿子橋小院時,日頭已微微西斜。
她推開院門,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幅頗為閒適的畫麵:宋周氏正坐在矮凳上,膝上穩穩當當地團著一團毛茸茸的“黑貓”。
在障眼法作用下,小狐狸此刻看上去就是一隻皮毛烏黑油亮、體態慵懶的貓兒。
它此刻正眯縫著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喉嚨裡發出細微而滿足的“咕嚕”聲,整個身子軟綿綿地癱在宋周氏溫暖的懷裡,一副愜意至極的模樣。
宋周氏臉上帶著慈和又專注的笑容,一隻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極其輕柔地順著“黑貓”的脊背撫摸,從頭頂一直捋到尾巴根,手法嫻熟,顯然深得“擼貓”精髓。
另一隻手則時不時地撓撓它的下巴,那小東西便配合地仰起頭,眼睛眯得更細,喉嚨裡的咕嚕聲也更響亮了。
更惹眼的是,在矮凳前的地麵上,還放著一個粗陶小碟,裡麵盛著些撕得細細的、顯然是特意留下的醬肉絲。旁邊還有一個淺淺的碗,裡麵是乾淨的清水。
“哎呦,我們小黑可真乖,真親人,”宋周氏一邊撫摸著,一邊低聲絮叨著,像是在跟孩子說話,“瞧這皮毛多滑溜,摸著就舒坦。餓不餓呀?再吃點肉絲?”
那“黑貓”,實則是小狐狸——聞言,隻是懶洋洋地掀開眼皮瞥了一眼地上的肉絲,並沒有動,反而更往宋周氏懷裡蹭了蹭,似乎在表示“撫摸比吃肉更重要”。
宋周氏被它這模樣逗得更開心了,臉上的皺紋都笑深了幾分。
白未晞走進來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宋周氏聞聲抬頭,見到她,笑容愈發真切:“未晞姑娘回來了?我跟小黑正歇晌呢,這小家夥,真是越看越招人疼。”
她膝上的“黑貓”也微微動了動耳朵,懶懶地瞥了白未晞一眼,眼神裡似乎還帶著點被伺候得極為舒坦的得意,隨即又閉上眼睛,繼續享受這難得的愜意時光。
白未晞的目光在那一人一“貓”身上停留片刻,隻輕輕“嗯”了一聲,便徑直走向屋內。
身後,是宋周氏依舊溫柔的絮語和那“黑貓”愈發響亮的咕嚕聲。
翌日,天色熹微。
白未晞將依舊賴在宋周氏溫暖懷抱裡、喉嚨裡發出滿足咕嚕聲的“黑貓”(小狐狸)輕輕提起,不顧它那瞬間僵硬的身體和眼神裡流露出的、近乎控訴的“你怎麼能打斷我的幸福時光”的意味,重新放回了那個半舊的竹筐裡。
“我出去走走。”她對宋周氏簡單交代了一句,便背著竹筐出了門。
晨光中的金陵城,正從沉睡中緩緩蘇醒。
空氣中彌漫著隔夜露水的氣息、還有從沿河人家飄出的、淡淡的米粥香氣。
白未晞再次走上了這熟悉的街頭。
她沒有明確的目的地,隻是隨著腳步,穿行在逐漸熱鬨起來的街巷之間。
街道兩旁,商鋪的夥計正忙著卸下門板,露出裡麵琳琅滿目的貨品。
早食攤子前圍攏著等待第一鍋出爐的食客,油條在翻滾的油鍋裡滋滋作響,蒸籠裡冒出騰騰的白氣,夾雜著攤主響亮的吆喝聲。
她走過喧囂的市集,看著菜農將沾著泥土的新鮮蔬菜擺上攤位,聽著魚販子用力拍打著濕滑的魚身招攬顧客。
她穿過相對清靜的坊巷,偶爾有挑著擔子的貨郎搖著撥浪鼓走過,或是誰家院牆內傳出稚童清脆的誦讀聲。
竹筐裡的小狐狸,似乎也從被迫早起的怨念中緩了過來,小心翼翼地扒著筐沿,探出半個腦袋,好奇地打量著這人間清晨的百態。
那雙琥珀色的眼睛裡,倒映著穿梭的人流、飄搖的店招、以及陽光下飛揚的塵土。
它偶爾抽動一下鼻子,捕捉著空氣中混雜的、對它而言新奇又陌生的氣味。
白未晞的步伐不疾不徐,目光平靜地掠過這鮮活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