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前段時日你文不成,武不就,氣得你爹爹從大營裡趕回來,將采買棉衣的差事交給了府裡管家邱三去籌劃,卻不想他這在府裡做了三十年的老管家,身上能出亂子。”
李宸略微皺眉,軍需貪墨可不是小事,若是沒交差之前還有轉圜的餘地,可要是被人查出來,禦史一彈劾老爹恐怕都要下大牢了。
“那是怎麼發現的呢?”
“誰也沒想到,你的事解決的這麼痛快。你爹爹他就去工部走了趟,見到了即將發放軍營的冬衣,根本不成形製,便就暫時壓了下來。可眼看著已經近臘月,京營的將士怎能沒有棉衣呢?壓也壓不了太久了……”
話說的越多,鄒氏臉上的擔憂就又多一份,待話說儘,李宸也恰好吃完。
先扶著娘親一同起身,李宸已篤定了主意,“娘,便宜……老爹他還在堂上嗎?”
“嗯,應當還在堂前議事呢。”
“那我們快去吧,晚了可來不及了。”
鄒氏疑惑的瞪大眼,不可置信的看著李宸,“你要去?你去做什麼?”
“去幫老爹參謀參謀。”
說著,李宸拔腿便往外走。
“你參謀?誒,彆急著出去呀!披上大氅先。你這孩子……”
……
鎮遠侯府,正堂,
堂內門窗緊閉,正中央黑漆螺鈿的長條案前,鎮遠侯眉頭緊皺,端坐於太師椅上。
身後寶鼎中煙霧嫋嫋,隨著他沉悶的嗓音而微微跳動。
“邢先生,您有什麼看法?”
下首,總共坐了兩人,而另一位是侯府的錢糧師爺趙義明,稱得上是鎮遠侯的心腹了。
此刻西席先生邢秉誠,也在堂前與鎮遠侯議事,自然是已將此處當做了自己的棲身之所。
尤其,他不想輕易放棄李宸這個好苗子。
“嗯,侯爺能請我來議事,也是看得起在下,對於管家之事,老夫了解不深。但僅憑作假的賬目,恐怕沒辦法洗脫侯爺的嫌疑,若是貿然報入官府,侯爺難脫乾係。當務之急,或許是將那管家捉來審問,若能繳獲臟銀,方有大事化小的餘地。”
鎮遠侯臉如古銅,歎息道:“我倒也想平息這事端,可近來年底盤查,戶部為八皇子所轄,有意針對我等勳貴,這……恐怕並不好做。”
說罷,鎮遠侯眼中閃過一抹失望之色。
若單純以學問論,身為廩生的邢秉誠自然是這堂前最淵博的,隻是涉及實務,的確不能指望他這寒窗苦讀的士子能有什麼高論。
正當鎮遠侯想要遣散兩人,獨自再做考慮時,廊下卻是傳來一陣喧鬨聲。
“宸兒,彆胡鬨了。你爹爹他正是氣頭上,你非得趕著去招惹什麼?聽娘親的話,先回去養病。”
“娘,你就彆攔著我了,我寒症都大好了。瞧瞧我這臂膀,兒子結實著呢,小小寒症算得什麼。爹,我知道你還在裡麵,那事我有法子。”
鎮遠侯一抬眼,左右看向二人,臉色鐵青,眉頭皺得更深了幾分。
“犬子平日裡嬌寵慣了,讓二位見笑。”
趙義明是府裡的老人了,自知道府裡二公子是什麼脾性。從鄉裡歸來府邸,總聽人提起二公子轉了性,可如今一看,還是老樣子。
邢秉誠卻是略有意動,開口勸說道:“侯爺,不如放小公子進來說話。小公子思緒天馬行空,不得不承認,有些事便是老夫也趕不及。”
鎮遠侯抽了抽嘴角,總感覺這時候的讚揚像是在罵人,在打他的臉,“先生過譽了,他可擔不起。”
鎮遠侯不想放兒子進來丟人,可邢秉誠卻一再強調,“公子見識眼界已非稚童,侯爺當真不妨喚公子來堂前。”
“罷了,那就聽他要胡鬨個什麼。”
趙義明也樂得多看一會兒熱鬨,鎮遠侯府的紈絝,到底是不是龍潛於淵。
見鎮遠侯認同後,邢秉誠便親自上前取下門閂放了李宸進門。
如此,鄒氏反而不好再阻攔,與邢秉誠見禮後,小聲提醒道:“彆在堂前胡謅,惹火了你爹爹可要緊你的皮子。”
“娘親放心,我真不是來胡鬨的。”
李宸入堂與眾人見過禮,視線便落在了至於各自案上的幾冊賬目。
“父親,可否容孩兒一觀?”
李宸根本不待回答,便取過賬本快速翻閱。
半炷香經過,鎮遠侯實在沒了耐心,甕聲問道:“沒什麼話說就回去,這不是你該插手的事,既然病好了,下午先與邢先生去學經義。”
李宸當然不能學了,那可就露餡了。
雙手合上最後一本賬目,李宸取著在旁的算盤,手指飛快撥弄,算珠劈啪作響。
“冬衣的成本主要在布和棉,倉儲運輸,人工差彆不大。前三年冬衣均價一件在二兩五錢,今年卻是報價一兩八錢,這可免不了以次充好。”
“而且,今年入冬更早,棉花收成不比去年,成本還有漲。”
“按賬上所記,今年采買的棉花,若想填滿同樣數量的布匹,每件棉衣的厚度將不及往年六成。”
“這哪裡是冬衣,分明是秋衫嗎?!”
一席話,堂前三個大男人呼吸都漸漸停滯了下來。
鎮遠侯更似瞪了一雙牛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