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綠色的裙擺在被月光照得銀白的草地上晃成白色的婚紗。
方以珀手搭在他肩膀上,隨著舞步轉動的距離看他。
“成人禮的時候沒有跳過舞嗎?”
他握著她的手,帶著她轉動,問她。
方以珀舞步還是亂的,頭也有點暈,那半杯酒精又開始了。
她搖頭,又被拉到他懷裡,撞到了他的胸膛。
白色麵具上方的羽毛撓過他的下巴。
“沒有,”
她沒有成人禮。
夜晚的草地,沒有音樂,沒有燈火。
隻有月光。
不夠月光。
她的裙擺一直在晃,舞步紛亂,酒精浸透,頭也有點暈。
“你,慢一點。”
烏黑的發絲黏在被薄汗沁透的後頸,樹林裡一絲風也沒有。
涼的,熱的。
心跳得比舞步還亂,方以珀感覺到自己在微微的冒汗。
江恪行握著她的肩膀,垂眸看她,距離拉開,又靠近。
他也時遠時近的。
隔著麵具下的那雙眼睛卻一直在看著她,注視她。
舞步越來越急促,越來越快。
方以珀又踩到他的腳,但這次沒有說抱歉。
眼前是湖綠色的裙擺,銀色的高跟鞋,晃開像湖水的草地,
還有江恪行,
江恪行的眼睛,嘴唇,下巴。
終於,一支舞結束,她額角的汗已經沁透,搭在他西裝襯衫上的掌心也同樣。
裙擺停下,她目光落在他冷厲棱角分明的下巴上,在微微的喘息,胸口起伏。
江恪行托著她的腰,很近地看她,麵具下的那雙眼睛濃稠的像身後夜色,
“跟其他人跳過舞嗎?”
他問,也在喘息。
心臟在她掌心下跳動。
方以珀抬起眼,手指抓著他西裝下的襯衫布料,收緊,
“當然。”
她揚起下巴,眼睛也上翹,真的像一隻小貓。
“是嗎?”
江恪行語氣有種異常的平靜,他低頭,呼吸靠得更近了點,同樣泅濕的掌心扶正她的臉,很低很近地看她,
“跟誰?”
方以珀對上他的目光,心跳的有點快,有點亂。
比剛才的舞步還要亂。
“那麼多人,我怎麼記得。”
她偏過頭,想要避開。
“第一支舞。”
他重新扶正她的臉,讓她看自己,追問,
“跟誰?”
方以珀沒有說話。
她抬起眼,那張黑色的麵具好像跟此刻眼前的麵具重合。
眼睛,嘴唇,下巴。
“第一支舞,”
江恪行將她拉得更近了點,抿著的薄唇幾乎是貼在她麵頰上。
熱的呼吸,剃須水的氣息。
那雙麵具下的眼睛。
“跟誰跳的,記得嗎?”
—
三年前。
方以珀去巴黎留學最後一年的聖誕節。
陌生的國家,沒有朋友,沒有親人。
當時的室友拉著她去參加了一場聯誼舞會。
跟今天一樣的麵具舞會。
她一個人在角落裡吃餐盤上甜到發膩的馬卡龍。
在國內的時候她就不怎麼受歡迎,到了國外還是一樣。
不討喜,愛較真。
沒有人喜歡她,也很少有朋友。
雖然她也安慰自己並不需要。
不過偶爾她其實也有掙紮過,試著像方芷妍和方詩然那樣說一些俏皮可愛的漂亮話,試著不那麼認真,試著高情商。
可是總顯得笨拙,可笑。
唯一願意聽她講話的人也不再搭理她。
自以為是的,可惡的江恪行。
她在角落坐了很久,惡狠狠地把餐盤裡的馬卡龍想象成江恪行的腦袋。
要不是為了他,她才不會一個人這麼遠跑到巴黎。
馬卡龍膩到她反胃。
舞廳裡也悶悶的,她起身去外麵的露天陽台透氣,第一次覺得巴黎的夜晚其實也很無聊。
一點也不浪漫。
身後大廳的音樂聲熱鬨,但不屬於她。
她想念香港,想念甲板上看星星的那些夜晚。
想念——
露天陽台的門被人從外麵又推開,有人也走了出來。
她轉頭看過去。
黑色的西裝,黑色的襯衫,黑色的麵具,一截冷厲的下巴線條。
從哪裡冒出來的黑手黨嗎?好可怕……要不要跑?
方以珀默默的往一邊挪了一步,兩步,三步。
他走到她旁邊,在一側站了會兒,很突然地主動開口跟她講話,
講的是法語,問她為什麼沒有去跳舞。
方以珀愣了愣,抬頭看他,什麼也看不見,隻有麵具下那雙漆黑的眼睛。
她低頭,有點悶悶地說,沒有人邀請自己跳舞。
他低眸看了她片刻,伸出手,
“我能邀請你跳一支舞嗎?”
方以珀抬頭看著他,麵具下的那雙眼睛讓她覺得很熟悉。
像一個人。
她應該拒絕的,但她把手交給了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