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隨著人流走到軋鋼廠大門口,抬眼看了看那氣派的大門。兩個持槍的衛兵站在那兒,挨個檢查工作證。他沒工作證,隻能跟著幾個同樣來辦事的人往旁邊的小窗口排隊。
隊伍排得老長,前麵有個大爺正跟辦事員掰扯什麼證明的事,急得滿頭大汗。安平安靜地排在後麵,打量著這個即將工作的地方。
廠區比他想象中還要大,一眼望不到頭。廠房整齊排列,高聳的煙囪冒著白煙,機器的轟鳴聲震得地麵都在微微顫動。空氣裡飄著煤煙和鐵鏽的味道。
”下一個!”
終於輪到他了。窗口裡坐著個中年婦女,頭也不抬:”什麼事?”
”同誌你好,我來報到。”安平把介紹信遞過去,”分配到醫務室。”
那婦女接過信掃了一眼,又抬頭打量他:”安平?等著,我查查。”
她翻著一本厚厚的花名冊,手指在上麵劃拉。這時後麵突然傳來一陣騷動,有人插隊。
”讓讓,都讓讓!我這兒有急事!”
安平回頭一看,居然是許大茂。這孫子穿著一身嶄新的工裝,手裡拎著個放映機,正使勁往前擠。
”喲,這不是安平嗎?”許大茂看見他,陰陽怪氣地笑了,”怎麼,也來報到?分哪個車間了?”
安平沒搭理他,轉回頭繼續等著。
許大茂卻不依不饒,湊到窗口前:”王姐,先給我辦一下,我這兒急著下鄉放電影呢!”
窗口裡的婦女顯然認識他,笑著罵了句:”就你事多!”但還是接過了他的條子。
安平皺了皺眉,但沒說話。這年頭放電影的是吃香,到哪兒都有人給行方便。
許大茂辦完手續,得意洋洋地瞥了安平一眼:”慢慢等著吧,新人就是得排隊。”說完大搖大擺地走了。
安平心裡冷笑,這許大茂還是這副德行。
”安平是吧?”窗口裡的婦女終於查完了,”去三號辦公樓二層,找勞資科王主任。”
”謝謝同誌。”
安平按著她指的方向往廠裡走。軋鋼廠真大,光是辦公樓就有好幾棟。他找到三號樓,樓梯是水泥的,踩上去咚咚響。
二層走廊裡人來人往,都是辦事的。勞資科門口排著隊,他隻好又等著。
”安平?”
身後有人叫他。回頭一看,是王鉗工,就是前幾天兒子燙傷那個。
”王師傅。”安平點點頭。
王鉗工熱情地拉著他:”真分到醫務室了?太好了!以後咱們就是一個廠的了。”又壓低聲音,”剛才看見許大茂那孫子沒?又在嘚瑟。”
”看見了。”
”彆理他,那就是個小人。”王鉗工拍拍他肩膀,”醫務室好啊,活輕省。就是...”
他欲言又止。
”就是什麼?”
王鉗工四下看了看,聲音更低了:”醫務室那個何醫生,脾氣不太好。你去了多留個心眼。”
正說著,勞資科的門開了,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站在門口:”安平來了嗎?”
”來了。”安平應了一聲,對王鉗工點點頭,跟著進了辦公室。
王主任坐在辦公桌後,仔細看了他的介紹信,又打量他幾眼:”坐吧。”
安平在對麵坐下。
”醫務室是個重要崗位,”王主任推了推眼鏡,”雖然你現在是學徒,但也要認真對待。趙主任是個好領導,你多跟他學。”
”是,我一定好好乾。”
王主任在表格上寫了幾個字,突然問:”聽說你會點醫術?”
安平心裡一動,麵上不動聲色:”在鄉下跟老中醫學過一點。”
”嗯。”王主任點點頭,”現在廠裡正缺懂醫的。好好乾,有前途。”
他拿出一張表格讓安平填。安平接過筆,一筆一畫寫得認真。字跡工整有力,王主任在旁邊看著,眼裡露出讚許。
”去吧,”王主任把工作證遞給他,”直接去醫務室報到。就在廠區東邊,紅磚房那排。”
安平接過工作證。小小的一個紅本子,上麵寫著他的名字,貼著黑白照片。從今天起,他就是軋鋼廠的正式職工了。
走出辦公樓,陽光正好。他深吸一口氣,朝著醫務室的方向走去。
這一路又遇見幾個院裡的熟人,都對他分到醫務室表示驚訝。安平隻是笑笑,沒多說什麼。
快到醫務室時,他遠遠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傻柱正拎著個飯盒往食堂走。兩人打了個照麵,傻柱愣了一下,隨即冷哼一聲,扭頭就走。
安平也不在意,徑直走到醫務室門口。
推開門,消毒水的味道撲麵而來。屋裡很安靜,隻有個護士在整理藥品。最裡麵的桌子後麵坐著個五十來歲的男人,正在看報紙。
”請問是趙主任嗎?”安平走上前,”我是安平,來報到的。”
趙主任放下報紙,推了推眼鏡:”哦,安平啊。王主任剛給我打過電話。”
他站起來,個子不高有點發福,但看起來很和善:”咱們這兒活不重,就是瑣碎。你先跟著丁醫生熟悉熟悉。”
正說著,裡間的門簾一掀走出個女醫生。安平抬眼一看,心裡微微一動。
這女醫生長得真俊,不是那種妖豔的俊,是清清冷冷的俊。皮膚白淨,一雙眼睛黑亮有神,就是眼神裡沒什麼溫度。白大褂穿在她身上,愣是穿出了不一樣的味道。
安平心裡門兒清,這就是丁秋楠。上輩子看電視劇的時候,他就對這個倔強又專業的女醫生印象深刻。醫科大學畢業的高才生,性子冷,但對病人特彆負責。
”丁醫生,這是新來的安平。”趙主任介紹道,”安平,這是丁秋楠丁醫生,咱們這兒的技術骨乾。”
丁秋楠淡淡地掃了安平一眼,目光在他那身洗得發白的工裝上停留了一瞬,輕輕點頭:”你好。”
聲音跟她的人一樣,清清冷冷的。
安平也回了句:”丁醫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