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堂屋裡的空氣瞬間凝固了。
她每一個字都帶著刺。
“沒念書”、“下地割稻”,精準地戳在王氏最痛的地方。
這哪裡是關心,分明是在炫耀她的兒子在縣學苦讀,而陸明淵,已經“自甘墮落”,成了一個泥腿子。
“砰!”
老太太陳氏的臉色驟然一沉,將筷子重重地拍在桌上。
她冰冷的目光刀子一樣刮過陸明淵,最後落在陸從文夫婦身上,怒道:“我早就說過,他不是那塊料!偏你們不信邪,非要讓他裝模作樣地讀一天!”
“怎麼,讀不下去了,就跑去地裡撒野?我們陸家的臉,都被你們大房丟儘了!”
陸從智的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一副置身事外的看戲模樣。
王氏的臉“唰”地一下變得慘白,渾身都在發抖。
她猛地站起身,胸口劇烈起伏,悲憤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幾乎就要脫口而出。
“娘!淵兒他……”
然而,一隻沉穩的手,輕輕地按住了她的手腕。
是陸明淵。
他不知何時已經站了起來,擋在了母親麵前。
他沒有看盛怒的奶奶,也沒有理會幸災樂禍的三叔三嬸,甚至沒有瞧一眼那個埋頭吃肉、假裝沒聽見的堂哥陸明文。
他的聲音不疾不徐,清晰地回蕩在每個人的耳邊。
“三叔送的那本《孟子》,侄兒已經背完了。”
“書既讀完,自當為父親分憂,下地做些力所能及之事。這,亦是聖人教誨的孝道。”
陸明淵的聲音不大,卻像一枚投入死水潭中的石子,在堂屋裡激起了一圈圈無聲的漣漪。
死寂之中,一聲尖銳的嗤笑如利刃般劃破了壓抑的空氣。
三嬸趙氏用一方帕子掩著嘴,眉眼間儘是刻薄的譏諷:“哎喲,我當是什麼大道理呢。”
“莫不是今天下地,日頭太毒,把腦子給曬傻了?胡話都說到這份上了。”
她頓了頓:“一天看完《孟子》?你當自己是文曲星下凡,還是聖人夫子轉世?真是笑掉人的大牙!”
她身旁的陸從智也跟著嘿嘿笑出了聲,搖著頭,以長輩的姿態說道:“明淵啊,莫要說這等玩笑話。一天看完《孟子》,便是縣學的陳夫子親至,怕是也做不到的。”
“砰!”
一聲巨響,老太太陳氏那隻枯瘦的手重重拍在八仙桌上,震得碗碟一陣亂響。
她那張布滿溝壑的臉已經徹底沉了下來。
“好,好一個陸明淵!”
她怒極反笑,聲音卻冰冷如霜。
“書讀不進去,自甘墮落也就罷了,如今竟還學會了撒謊騙人!”
老太太的胸口劇烈起伏著,她指著陸明淵,對一旁的陸從文怒斥道:“你就是這麼教兒子的?不學無術就罷了,還騙人?”
“今日,我若不請出家法,往後還不知要教出個什麼無父無母、欺瞞長輩的孽障來!”
“家法”二字一出,王氏的臉“唰”地一下血色儘褪,身子晃了晃,險些栽倒。
陸從智在一旁看得是眉開眼笑,悠閒地夾了一筷子菜,一副置身事外,隻等著看好戲的模樣。
就在這時,一個沉悶卻異常堅定的聲音響了起來:“母親,何必這麼著急?”
說話的,竟是一直沉默不語的陸從文。
他緩緩站起身,這個平日裡在老太太麵前永遠是低眉順眼、憨厚老實的莊稼漢,此刻腰杆卻挺得筆直。
他的目光沒有閃躲,平靜地迎向老太太陳氏驚愕的視線。
“明淵有沒有撒謊,考教一番,不就知道了?”
這番話,不卑不亢,卻讓整個屋子的人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