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陳氏怔怔地看著自己的大兒子,仿佛第一天認識他。
陸從智臉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他怎麼也想不通,這個一棍子打不出個悶屁來的大哥,今天怎麼敢當麵頂撞娘?
難不成……這個陸明淵,真能過目不忘?
一個荒謬的念頭在老太太和陸從智心頭一閃而過,但隨即就被他們掐滅。
不可能,絕不可能!
趙氏最先反應過來,她眼珠一轉,立刻又笑了起來,隻是那笑意未達眼底。
“喲,大哥這是怎麼了?平日裡最是老實本分,今天也跟著孩子學壞,學會合起夥來騙人了?”
她故作誇張地說道:“也罷,既然大哥都這麼說了,那咱們就考教考教。省得傳出去,倒說我們三房容不下侄子,刻意打壓。”
她說著,便扭頭看向自己的兒子,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狡黠,朝陸明文使了個眼色。
“明文,你就在縣學念書,平日裡夫子也常拿《孟子》考教你們。今日,便由你來考考你堂弟!”
這個提議,正中老太太下懷。
她冷哼一聲,算是默許了。
陸從智更是得意洋洋,心中暗道,陸明淵啊陸明淵,你還敢撒謊,看你今天怎麼收場!讓你丟臉丟到祖宗麵前去!
王氏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她緊張地攥著衣角,手心全是冷汗。
儘管方才兒子悄悄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放心,可她如何能放得下心?
那可是整整一本《孟子》啊!
整個飯桌上,唯有一人,神情自若。
那便是陸從文。
他重新坐下,黝黑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
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兒子,真的不一樣了。
今天他在田地裡考教過,陸明淵真的能過目不忘!
一天背完《孟子》,那是神仙才有的手段!
他兒子肯定是文曲星下凡!
得到了奶奶和母親的示意,陸明文放下了筷子,慢條斯理地用帕子擦了擦嘴。
他站起身,十三歲的少年,身形已經抽長,穿著一身簇新的青布長衫,頗有幾分讀書人的架子。
他走到堂屋中央,微微揚起下巴,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看著比他矮上一個頭的陸明淵。
“堂弟。”
他開口,聲音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卻又刻意壓著幾分沉穩,模仿著縣學夫子的腔調。
“既然你如此自信,說已將《孟子》儘數背完。那我便考考你。”
他踱了兩步,做出沉吟的模樣,道:“我便借著前幾日,陳夫子在學裡考教我的一個問題,來考教考教你。”
“《孟子·告子上》,有言:‘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者也。’
夫子問,何為‘義’?為何‘生’與‘義’不可得兼之時,必舍生而取義?請堂弟,為我等解惑!”
話音落下,滿室皆靜。
趙氏和陸從智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這個問題,哪裡是考背誦?
分明是在考校經義!
這已經不是一個十歲蒙童能回答的問題了,便是許多讀了幾年書的學子,也未必能說明白其中深意。
陸明文這是存心要讓陸明淵在眾人麵前,啞口無言,下不來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個小小的身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