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永安城,看似平靜的水麵下,暗流愈發洶湧了。
晨霧尚未散儘,漕運碼頭已是一片喧囂。
李平安蹲在卸貨的跳板旁,手裡拿著個破碗,目光卻銳利地掃視著來往的苦力和管事:
他在這裡混了幾天,憑著沉默寡言和偶爾幫人搭把手的實在,漸漸被這碼頭底層接納。
“老李頭,接著!”
一個粗豪的漢子扔過來半個窩頭:
“看你蹲半天了,墊墊肚子!”
李平安接住,啞著嗓子道了聲謝,掰了一小塊慢慢嚼著。那漢子叫王老五,是碼頭一個小工頭,性子直爽。
“他娘的,這鬼天氣,貨都潮了!”
王老五罵罵咧咧地在李平安旁邊坐下,扯著衣領扇風:
“昨兒個卸趙家糧行的米,那管事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好像咱兄弟們手腳不乾淨似的!”
李平安心中一動,狀似無意地問:
“趙家?哪個趙家?”
“還能哪個?左相爺家的產業唄!”
王老五啐了一口:
“仗著勢大,克扣工錢是常事。聽說前陣子他家那個主事老爺,好像叫趙無庸的,不知惹了什麼麻煩,這兩天往碼頭跑得勤,盯著往南邊發的船,神神叨叨的。”
往南邊發的船?
李平安眼神微凝:
南邊……是去江南?還是更遠的嶺南?趙無庸想運走什麼?還是想……送走什麼人?
他不動聲色,繼續聽著王老五抱怨,腦子裡飛快轉動。
趙無庸頻繁出現在碼頭,絕不僅僅是關心家族生意那麼簡單。
“老五。”
李平安吃完最後一口窩頭,站起身:
“我去那邊看看有沒有零活。”
他需要更接近趙家糧行的倉庫,看看他們到底在運什麼。
女子書院,藏書樓。
李欣悅踮著腳,擦拭著最高一層的書架:
這是宋玉昨日“特意”吩咐的活計,美其名曰“上麵的書積灰久了,需得仔細清理”。
她知道這是刁難,卻沒說什麼:
比起麵對趙瀅等人言語上的羞辱,這種體力上的勞累反而讓她覺得清淨。
汗水順著額角滑下,滴落在陳舊的書脊上,她伸手去夠最裡麵一格,指尖忽然觸到一個硬硬的、不像書本的東西:
她費力地將其取出,發現是一個卷起來的畫軸,被隨意塞在書架與牆壁的縫隙裡,蒙了厚厚一層灰。
她本想隨手放回去,鬼使神差地,卻解開了係繩。
畫軸展開,是一幅墨跡已然有些黯淡的《邊塞秋風圖》,筆法蒼勁,意境遼闊,絕非尋常閨閣筆墨。畫的右下角,有一方小小的朱印,依稀可辨是“墨禪”二字。
李欣悅心中微微一動。“墨禪”?
她似乎在哪裡聽過這個名號,一時卻想不起來。這畫為何被遺棄在此?
她正凝神細看,樓下忽然傳來掌院嬤嬤嚴肅的聲音:
“李欣悅!下來!”
她連忙卷好畫軸,小心地放回原處,快步走下樓梯。
掌院嬤嬤板著臉,身後跟著兩個麵色不善的婆子。
“有人舉報,藏書樓內丟失了一本前朝孤本《山河誌異》,昨日最後是你在此當值,你可曾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