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二十四年秋,香港維多利亞港的海風裹著鹹濕的氣息,撲在沈硯秋的呢子大衣上。輪船緩緩靠岸時,他扶著欄杆眺望——碼頭上鱗次櫛比的騎樓商鋪,一半是中式雕花的木窗,一半是西洋式的拱券,黃包車與黑色轎車在石板路上交錯,粵語與英語混雜著飄來,和北平的厚重、天津的喧囂截然不同。
“沈科長,香港警察廳的李探長來接我們了!”趙毅拎著行李跑過來,額頭上沾著汗,手裡還攥著一張揉皺的粵語手冊,“我剛才試著說‘請問鴉片館在哪’,結果人家以為我是來買貨的,差點把我扣下!”
柳如煙忍不住笑出聲,她穿著一身淺灰色旗袍,手裡的法醫箱上貼著“上海西醫館”的標簽,引得路過的行人頻頻側目。沈硯秋接過趙毅手裡的手冊,輕輕拍掉上麵的褶皺:“先去警察廳,周明說‘老鬼’的鴉片生意主要集中在油麻地,我們得從那裡查起。”
李探長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穿著白色西裝,一口流利的普通話:“沈科長,你們要找的‘老鬼’,在香港道上人稱‘鬼叔’,沒人見過他的真麵目,隻知道他控製著油麻地的所有鴉片館。最近油麻地不太平,連續三天有人在‘同福鴉片館’附近看到‘鬼火’,昨晚還死了個人,死狀很奇怪。”
“奇怪?怎麼個奇怪法?”柳如煙立刻追問,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法醫箱的提手——這是她遇到棘手案件時的習慣。
李探長的臉色沉了沉:“死者叫阿強,是‘同福鴉片館’的夥計,死在鴉片館後院的巷子裡,渾身發青,眼睛睜得老大,像是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巷子裡還有幾團綠色的火,燒完後留著黑色的灰,道上的人都說,是‘鴉片鬼’索命。”
沈硯秋的手指頓了一下,他想起父親日記裡夾著的一張泛黃紙條,上麵寫著“香港油麻地,磷火為記,鴉片藏於水”。他掏出紙條遞給李探長:“這是我父親二十年前留下的,‘磷火為記’,會不會和現在的‘鬼火’有關?”
李探長接過紙條,仔細看了看:“二十年前,油麻地確實出過一場鴉片走私案,帶頭的人也姓沈,難道是你父親?”
沈硯秋點頭,聲音有些發顫:“我父親當年是槐幫的臥底,他留下的線索,應該能找到‘老鬼’的鴉片庫。我們現在就去同福鴉片館。”
同福鴉片館藏在油麻地的一條窄巷裡,門口掛著“戒煙館”的幌子,裡麵卻飄著濃鬱的鴉片味。後院的巷子裡還拉著警戒線,地上的黑色灰燼還在,阿強的屍體已經被抬走,隻留下一個白色的粉筆輪廓。
柳如煙蹲下身,用棉簽蘸了點黑色灰燼,放在鼻尖聞了聞:“是磷粉。”她從法醫箱裡拿出試劑,滴在棉簽上,棉簽立刻變成了藍色,“是黃磷,遇空氣自燃,燃燒時發出綠色的火焰,就是村民說的‘鬼火’。有人故意在這裡撒磷粉,製造靈異假象。”
沈硯秋的目光掃過巷子儘頭的暗渠——暗渠裡的水泛著黑色,飄著幾片腐爛的荷葉。他想起父親紙條上的“鴉片藏於水”,立刻讓趙毅找來竹竿,往暗渠裡探了探:“下麵是空的。”
李探長叫來了幾個警察,撬開暗渠的石板,下麵果然有一條狹窄的水道,水道壁上刻著槐幫的圖騰,旁邊還有一個小小的“鬼”字。“是‘老鬼’的標記!”李探長的聲音有些激動,“這水道應該通向他的鴉片庫。”
柳如煙突然注意到水道裡的水泛著淡淡的綠色,她用試管舀了點水,滴入試劑:“水裡有‘斷腸草’的汁液,和青川鎮的‘牽機引’成分相似,但還混著香港本地的‘箭毒木’汁液,毒性更強,阿強應該是喝了這裡的水,中毒而死。”
“他不是被‘鴉片鬼’索命,是被‘老鬼’滅口。”沈硯秋握緊父親的玉佩,指尖傳來冰涼的觸感,“阿強肯定發現了水道的秘密,所以‘老鬼’用磷火製造假象,再用毒水殺了他。”
回到香港警察廳,柳如煙立刻對暗渠裡的水進行化驗,結果顯示,毒水裡除了斷腸草和箭毒木的汁液,還有少量的鴉片殘渣——這說明水道確實通向鴉片庫,而且“老鬼”最近還在往那裡運貨。
“油麻地的水道大多連接著維多利亞港的支流,‘老鬼’很可能用漁船運鴉片,通過水道送到庫藏裡。”李探長鋪開香港地圖,指著油麻地附近的一片水域,“這裡是‘鬼仔灘’,平時很少有漁船去,很可能是‘老鬼’的卸貨點。”
沈硯秋的目光落在地圖上的“鬼仔灘”,突然想起父親日記裡的一句話:“鬼仔灘,月夜,黑船載骨。”他抬起頭:“今晚是滿月,‘老鬼’可能會在今晚運貨。我們需要一個線人,了解鬼仔灘的情況。”
“我認識一個人,叫阿海,是鬼仔灘的漁民,島上的事他都知道。”李探長拿出一張照片,照片上的男人二十多歲,皮膚黝黑,手裡拿著漁網,“不過他有點貪財,得給點好處才肯幫忙。”
當天下午,他們在油麻地的一家茶餐廳見到了阿海。阿海穿著粗布短打,手裡拿著一杯凍奶茶,眼神警惕地打量著沈硯秋三人:“李探長,你說的‘好處’,到底是多少?我可不想為了這點錢,被鬼叔滅口。”
“隻要你幫我們找到‘老鬼’的鴉片庫,我們給你五百塊大洋,還能幫你申請警察保護。”沈硯秋推過去一個信封,裡麵裝著一百塊大洋,“這是定金,事成之後再給剩下的。”
阿海接過信封,掂量了一下,眼神裡的警惕少了幾分:“鬼叔的貨,都用黑色的舢板運,船頭上畫著‘鬼’字,每晚子時在鬼仔灘卸貨,然後通過水道運到‘昌記倉庫’的地下庫藏。昌記倉庫的老板,是鬼叔的頭號手下,叫‘刀疤陳’。”
“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趙毅突然問道,他注意到阿海的手指上有一道淺淺的疤痕,和孫三手腕上的槐幫標記有些相似。
阿海的臉色變了變,下意識地把手指藏到身後:“我……我是聽其他漁民說的。”他站起身,“今晚子時,我在鬼仔灘等你們,不過你們得自己小心,刀疤城的人都帶著槍。”
阿海走後,趙毅皺起眉頭:“沈科長,我覺得這個阿海有問題,他的手指上有疤痕,很可能是槐幫的人。”
沈硯秋點頭:“我也注意到了。不過現在我們沒有其他線索,隻能先信他,同時做好防備。”他看向柳如煙,“今晚你留在警察廳,萬一我們出事,你可以立刻聯係李探長支援。”
“不行,我要跟你們一起去。”柳如煙堅定地說,“我是法醫,萬一有人受傷,我能及時處理。而且,我不放心你。”
沈硯秋看著她的眼睛,裡麵滿是堅定,隻好點頭:“好,那你跟在我身邊,不許離開半步。”
當晚子時,他們跟著阿海來到鬼仔灘。灘塗上滿是淤泥,散發著腥臭味,遠處的維多利亞港燈火通明,與這裡的黑暗形成鮮明對比。阿海指著遠處的一片水域:“看,那就是鬼叔的舢板!”
沈硯秋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一艘黑色的舢板正在靠近,船頭上的“鬼”字在月光下格外醒目。舢板靠岸後,幾個穿著黑色短打的男人跳下來,開始往水道裡搬運鴉片箱,箱子上印著“昌記倉庫”的字樣。
“我們繞到倉庫後麵,那裡有個通風口,能看到地下庫藏。”阿海說著,帶頭往昌記倉庫的方向走。沈硯秋和柳如煙、趙毅跟在後麵,手裡都握著槍——這是李探長給他們的,以防萬一。
昌記倉庫是座老舊的磚房,周圍沒有其他建築,隻有幾盞昏暗的路燈。阿海指著倉庫後麵的一個通風口:“從這裡能看到裡麵,你們等著,我去看看有沒有人。”
他剛走過去,倉庫裡突然傳來一陣槍聲,阿海慘叫一聲,倒在地上。幾個穿著黑色短打的男人衝出來,舉著槍對著沈硯秋他們:“沈老根的兒子,果然來了!鬼叔早就等著你們了!”
“是陷阱!”沈硯秋立刻拉著柳如煙躲到牆角,趙毅則開槍反擊,子彈打在男人的腿上,男人慘叫一聲,倒在地上。其他的男人見狀,紛紛往後退,鑽進倉庫裡,關上了大門。
沈硯秋跑過去扶起阿海,他的胸口中了一槍,鮮血不停地流:“對……對不起,我是鬼叔的人……他用我家人威脅我……”阿海從懷裡掏出一張照片,上麵是他的妻子和孩子,“幫我……照顧他們……”
說完,阿海頭一歪,沒了呼吸。柳如煙蹲下身,檢查了他的脈搏,搖了搖頭:“沒救了。”
沈硯秋握緊照片,心裡一陣沉重——阿海雖然是槐幫的人,但也是被脅迫的,就像當年的王老頭一樣。人心的複雜,再次讓他感到無力。
“倉庫裡的人肯定會從水道逃跑,我們去堵住水道口!”李探長帶著警察趕過來,“我已經讓人封鎖了鬼仔灘的水域,他們跑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