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門前的事,是臣妾做的,臣妾不否認。”
“陛下若是覺得有損皇家顏麵,大可以一道聖旨,將臣妾廢黜,打入冷宮。”
“或者,像對付上官皇後那樣,賜臣妾三尺白綾。”
“臣妾,絕無怨言。”
她就那麼平靜地站著,仿佛在說一件與自己毫不相乾的事情。
蕭逸塵徹底亂了。
他又一次,被她逼到了懸崖邊上。
廢黜她?
賜死她?
他做不到。
且不說她背後牽扯的勢力,單是那份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盤踞在心底的異樣情愫,就讓他無法下這個決心。
他感覺自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不,比那更難受。
是打在了一塊燒紅的烙鐵上,燙得他手疼,心更疼。
他來,是想敲打她,警告她,讓她收斂。
讓她明白,誰才是這後宮,這天下,真正的主人。
可結果,他反被她將了一軍。
大殿內,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最終,還是蕭逸塵先敗下陣來。
他一言不發,拂袖轉身,大步離去。
那背影,帶著幾分倉皇,幾分狼狽。
景陽宮,又恢複了冷清。
沐瑤看著他離去的方向,站了許久。
這個男人,還是那麼幼稚。
以為穿上龍袍,就能成為真正的主宰。
他根本不明白,權力,從來不是來自於一把椅子,一件衣服。
而是來自於思想。
誰能掌控人心,誰才是真正的主人。
她轉過身,重新回到桌案前。
方才被蕭逸塵打斷的思緒,重新變得清晰。
她提起筆,飽蘸濃墨。
手腕懸空,筆鋒落下。
四個大字,出現在雪白的宣紙上,力透紙背。
君主立憲。
……
轉眼間,一個月過去了。
皇城褪去了葬禮的縞素,換上了喜慶的朱紅。
宮牆內外,到處都掛上了嶄新的燈籠,隻待七日後的大年夜,點亮整個京城的夜空。
新年將至。
這本該是普天同慶的日子。
但對於禦書房裡的新皇蕭逸塵而言,每一天,都是煎熬。
他當了一個多月的皇帝,才終於明白,那把龍椅,是多麼的滾燙。
北境雪災,八百裡加急的奏報雪片般飛來,請求開倉賑災的折子堆成了小山。
南疆戰事又起,蠻族部落趁著大周內亂,蠢蠢欲動,邊關守將連上三道奏折,請求增兵。
戶部尚書天天跪在殿外哭窮,說國庫裡跑得老鼠,都得含著眼淚出來。
蕭逸塵感覺自己的頭,要炸了。
他是個將軍,他會打仗,會殺人。
可治理國家,他不會。
直到此刻,他才恍然驚覺,他那個看起來昏聵無道,為了一個女人就能逼死親兄弟的皇兄,究竟有多麼可怕。
蕭景南在位時,這些事情,似乎從未成為問題。
國庫永遠充盈,邊境永遠安穩。
皇帝,原來是這麼難做。
禦書房內,堆積如山的奏折,散發著一股令人窒息的黴味。
蕭逸塵煩躁地將一本請求增兵的奏折扔在地上。
他做不到。
國庫沒錢,拿什麼去賑災?
京城兵力空虛,拿什麼去增援南疆?
他空有六十萬鎮北軍的指揮權,可那是他的嫡係,是用來穩定皇權的,輕易動不得。
“陛下。”
門外,內侍總管的聲音傳來。
“禮部、戶部、吏部的幾位大人,求見。”
蕭逸塵的太陽穴,突突地跳了起來。
又是這幫老東西。
“讓他們進來。”
幾位白發蒼蒼的老臣,魚貫而入,跪倒在地。
“陛下,國不可一日無母,立後之事,關乎國本,萬萬不可再拖延了!”禮部尚書磕頭在地,聲淚俱下。
吏部尚書緊隨其後:“陛下,淑妃娘娘溫婉賢淑,家世清白,堪為國母,還請陛下降旨冊封!”
又來了。
天天都是這幾句話。
蕭逸塵感覺自己的耐心,正在被一點點消磨殆儘。
他知道,這些老臣不是真的關心誰做皇後。
他們隻是想通過立後來試探他的態度,安插他們的勢力,分割他的皇權。
“此事,朕自有決斷。”蕭逸塵冷冷地開口:“退下。”
幾位老臣對視一眼,還想再勸。
“滾!”
一聲怒吼,嚇得幾個老頭子渾身一顫,連滾帶爬地退了出去。
禦書房,又恢複了死寂。
蕭逸塵頹然地坐回龍椅上。
他的腦海裡,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另一張臉。
沐瑤。
那個女人,已經整整一個月,沒有出過景陽宮一步。
她就像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一樣。
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除了每日有宮女按時送去三餐,再也無人能見到她。
誰也不知道她一天天的,到底在乾什麼。
蕭逸塵派去監視的暗衛,回報的消息永遠隻有四個字。
一切如常。
可這“一切如常”,才是最不正常的。
以他對沐瑤的了解,她絕不是一個能安分守己的女人。
她的沉默,就像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讓蕭逸塵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心慌。
她就那麼安靜地待在她的宮殿裡,仿佛一座冰冷的雕像,無悲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