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滄州。
風雪連天。
陳慶之抵達封地的第二天,大雪便落了下來。
起初,無人當回事。
北境的冬日,本就多雪。
可這場雪,一下便是三天三夜,沒有絲毫要停歇的跡象。
鵝毛般的大雪,將整個天地都染成了一片慘白。
城外的官道,早已被積雪掩埋,最深處,已能沒過人腰。
陳慶之站在臨時充作王府的府衙廊下,看著院中越積越厚的雪,眉頭緊鎖。
一名親兵從外麵跌跌撞撞地跑進來,滿身的風雪,臉凍得通紅。
“王爺,不好了!”
“城外……城外湧來了好多災民!”
陳慶之的心,猛地一沉。
他快步走出府衙,登上城樓。
放眼望去,城牆之外,白茫茫的雪原上,黑壓壓的一片,全是人。
衣衫襤褸,麵黃肌瘦。
他們在沒膝的雪地裡,艱難地朝著滄州城挪動。
不時有人倒下,便再也爬不起來,很快就被新落下的雪,覆蓋成一個新的雪堆。
“有多少人?”陳慶之問。
身旁的滄州知府,一個年過半百的小老頭,哆哆嗦嗦地回答:“回……回王爺,昨天還隻有幾千人,今天一早,就……就破萬了。”
“而且,後麵還有源源不斷的人,正在趕來。”
這些災民,不單單是滄州本地的。
更多的是從更北邊的幾個州逃難過來的。
這場雪災,席卷了整個北境。
“開倉放糧。”陳慶之沒有半分猶豫。
“立刻在城外搭棚,熬粥施救。”
知府的臉,瞬間垮了下來,比外麵的天色還要難看。
“王爺……使不得啊。”
“為何使不得?”
“王爺,您有所不知。”知府哭喪著臉:“官倉裡的糧食,本就不多。若是開了倉,全城的軍民,恐怕……恐怕撐不過這個冬天啊。”
“更何況,外麵的人,還在不斷增加。”
“這……這是個無底洞啊!”
陳慶之沒有理會他的哭嚎。
他想起了沐瑤的話。
“你要讓他們明白,跟著你陳慶之,就有飯吃,有衣穿,能活下去。”
活下去。
這是最基本,也是最艱難的要求。
“本王說,開倉。”陳慶之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喙的決斷。
“出了事,本王一力承擔。”
知府還想再勸,可看到陳慶之的表情,把所有話都咽了回去。
他隻能唉聲歎氣地,去傳令。
……
城外,粥棚很快搭了起來。
十幾口大鍋一字排開,熱氣騰騰的米粥,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災民們瘋了一樣湧上來,要不是有士兵用長槍攔著,隻怕連鍋都要被抬走。
陳慶之站在城樓上,靜靜地看著。
看著那些餓了不知道多少天的人,顫抖著手,接過一碗稀得能照見人影的粥,然後狼吞虎咽地喝下。
喝完之後,他們跪在雪地裡,朝著城樓的方向,砰砰地磕頭。
知府又跑了上來,這次,他的臉色,已經不是難看,而是慘白。
“王爺!”
“又來了!又來了好多!”
他指著遠處,聲音裡帶著絕望的哭腔。
雪原的儘頭,新的人潮再次出現。
比之前的人數,更多,更密集。
仿佛無窮無儘。
一天。
兩天。
三天。
滄州城外的災民,從一萬,變成了五萬,十萬。
官倉的糧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見了底。
第七天。
大雪終於停了。
但天氣,卻更加寒冷。
滄州城外的災民,已經突破了三十萬。
整個北境,逃難至此的百姓,據不完全統計,已超過百萬。
府衙內。
陳慶之看著手中的賬目,沉默不語。
官倉,已經空了。
“王爺。”親兵統領上前一步:“末將派人查過了。”
“城中幾家大戶,像是張家、李家、趙家,他們的糧倉,都是滿的。”
“足夠全城軍民,加上外麵的災民,吃上三個月。”
知府在一旁聽得心驚肉跳。
“王爺,萬萬不可啊!”
“這些土豪鄉紳,在滄州盤根錯節,勢力極大。若是動了他們,恐……恐怕會激起民變啊!”
“民變?”陳慶之抬起頭,反問:“外麵那上百萬快要餓死的人,就不是民了?”
知府被噎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傳本王將令。”
“請城中所有鄉紳大戶,來王府議事。”
……
半個時辰後。
府衙的大堂裡,站滿了人。
一個個錦衣華服,腦滿腸肥。
與外麵那些在雪地裡等死的身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為首的,是滄州首富,張員外。
他挺著個大肚子,對著上首的陳慶之,拱了拱手。
“不知王爺召我等前來,所為何事啊?”
其他人也跟著附和,言語之間,並沒有多少對這位新王爺的敬畏。
在他們看來,這不過又是一個從京城來的,鍍金的貴人。
陳慶之沒有跟他們廢話。
“城外雪災,災民百萬。”
“本王希望,諸位能捐出府中餘糧,共渡難關。”
張員外聞言,哈哈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