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當。”
彎刀落地,發出一聲刺耳的巨響,也敲碎了這凝固的死寂。
“我輸了。”他開口,聲音有些沙啞,卻擲地有聲。
陳慶之收回了長劍。
挽了一個劍花,還劍入鞘。
動作行雲流水,仿佛剛剛經曆的,不是一場生死之搏,而是一次尋常的演練。
“承讓。”他對著弗拉保爾,微微頷首。
“哈哈……哈哈哈哈!”
王座之上,弗拉米爾猛地站起身,發出一陣雷鳴般的狂笑。
他像一頭巨熊,大步走下台階,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陳慶之的肩膀上。
“好!好一個中原人!”
陳慶之身形晃了晃,肩胛骨被拍得生疼,臉上卻不見絲毫變化。
弗拉米爾眼中的欣賞之色,再也無法掩飾。
他上下打量著陳慶之,像是在欣賞一件稀世珍寶。
“你叫陳慶之?”
“是。”
“很好。”弗拉米爾點了點頭,他轉過身,目光掃過大殿內那些神情複雜的貴族,聲音洪亮如鐘:“我天胡,敬佩強者。陳部長,你,贏得了我的尊重。”
他話鋒一轉,目光落回陳慶之身上,那雙渾濁的眼睛裡,閃爍著一種屬於狼王的、勢在必得的光。
“既然如此,我們便不談那些鐵礦石和戰馬了。”
陳慶之眉頭微不可察地一蹙。
“我給你一個更好的選擇。”弗拉米爾咧開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齒:“做我的女婿。娶我的女兒弗拉塔塔,成為天胡的駙馬。”
“從今往後,你陳慶之,就是我弗拉米爾的半個兒子。整個天胡草原,都將是你的後盾!”
此言一出,滿殿嘩然。
珠簾後,弗拉塔塔的臉“騰”地一下紅透了,她跺了跺腳,又羞又喜,偷偷地望著陳慶之的身影。
副使的臉色,卻瞬間變得慘白。
這不是結盟,這是吞並。
一旦陳慶之成了駙馬,那北境,乃至整個共和國,在天胡麵前,便永遠矮了一頭。
“部長……”他焦急地低喚。
陳慶之抬起手,製止了他。
他看著弗拉米爾,臉上那溫和的笑意,一點點斂去。
“多謝大王厚愛。”他的聲音,清冷,且堅定:“隻是,陳某已有婚約在身,恐怕要辜負大王美意了。”
弗拉米爾的笑,僵在了臉上。
他沒想到,自己開出如此優厚的條件,對方竟會拒絕得這麼乾脆。
“婚約?”他眯起眼,一絲危險的氣息開始彌漫:“中原人的婚約,是可以退的。更何況,一個已經下野的女人,配不上你。”
陳慶之的眼神,驟然變冷。
“大王。”他一字一頓,聲音不大,卻像冰珠砸在石板上:“請慎言。”
“我陳慶之前來,是代表炎黃共和國,與天胡,尋求平等合作。而非搖尾乞憐,出賣國格,換取一點殘羹冷炙。”
他彎腰,從副使手中,拿過那件疊得整整齊齊的官服。
他沒有穿上,隻是拿在手裡,輕輕撣了撣上麵並不存在的灰塵。
“看來,這筆交易,是談不下去了。”他轉身,便要離去:“既然如此,陳某告辭。”
“站住!”
弗拉米爾暴喝一聲,聲音裡已滿是怒意。
大殿門口,兩排手持長戟的衛兵,“唰”地一下,將出口堵得嚴嚴實實。
整個大殿的氣氛,瞬間降至冰點。
“陳慶之。”弗拉米爾的聲音,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你當本王的王庭,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嗎?”
“你拒絕我的好意,便是羞辱我,羞辱整個天胡。”
“你真以為,憑你那兩下三腳貓的劍法,就能走出這座大殿?”
陳慶之停下腳步。
他轉過身,看著暴怒的弗拉米爾,看著那些虎視眈眈的衛兵。
他的臉上,沒有絲毫懼色。
反而,露出了一絲近乎不屑的、淡淡的笑意。
“大王,大可試試。”
他手中的長劍,不知何時,又已出鞘半寸。
清冷的劍光,在昏暗的大殿裡,劃出一道刺眼的寒芒。
“看看我陳慶之,究竟能不能走得出去。”
“也看看你天胡,敢不敢,與一個手握北境十八州兵權,身後站著整個共和國的瘋子,開戰!”
……
晏城的大門,就那麼敞開著。
像一頭巨獸死前張開的、沉默的嘴。
蕭逸塵放下了手中的千裡鏡,鏡筒冰冷的觸感,讓他煩躁的內心稍稍平複。
風從曠野上刮過來,帶著沙土的腥氣,吹得帥帳的旗幟獵獵作響。
“空城計?”
他身後,一個悠閒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不以為然的笑意。
板垣五郎端著一杯熱茶,慢悠悠地踱了過來。
他身上那件朝和國特有的武士服,與這中原戰場的肅殺之氣格格不入。
他甚至沒有朝城池的方向看一眼,隻是低頭,吹了吹杯中浮起的茶葉。
“蕭君,太多慮了。”
板垣五郎呷了口茶,用一種近乎教導的口吻說道:“你們中原的兵法,總是充滿了太多不必要的猜忌。在我看來,這不過是梁峰那樣的庸才,黔驢技窮罷了。”
蕭逸塵沒有說話,隻是重新舉起千裡鏡。
視野裡,城門洞黑漆漆的,望不見底。
城樓上,旌旗歪斜,看不到一個人影。
整座城池,死寂得像一座墳墓。
不對。
梁峰雖然敗了,但晏城守軍的主力尚在。
他不是一個會用這種拙劣計策的人。
這更像是……一個陷阱。
一個明晃晃擺在眼前的陷阱。
“大軍新敗,軍心渙散,棄城而逃,再正常不過。”
板垣五郎將茶杯放在案幾上,瓷器與木案發出一聲輕響:“或者,是城中發生了內亂,守將意見不合,自相殘殺。你們大周的軍隊,不就擅長這個麼?”
他的話語裡,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