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卡拉王宮的午後,連風都裹著沉鬱的氣。雲壓得很低,鉛灰色的雲層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壓在王宮的鎏金尖頂上,連殿外的金盞花,都蔫頭耷腦地垂著花瓣,落在青石板上的殘瓣,被往來侍衛的靴底碾得粉碎,連一絲香氣都沒留下。
歐美婭坐在寢殿的窗沿上,腿上蓋著侍女剛送來的薄毯——毯角繡著繁複的王室紋章,金線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冷硬的光,卻遠不如隕星穀那床粗布毯子來得暖。那床毯子是凱思爾用暗影力織的,針腳歪歪扭扭,卻總被他曬得帶著陽光的味道,冬天裹著,連夢裡都是甜的。
她指尖反複摩挲著毯角的金線,指腹蹭過冰涼的繡紋,心裡像被什麼堵著,發悶發疼。窗外的風卷著落葉,撲在窗欞上,發出沙沙的響,像極了隕星穀的夜晚,凱思爾在木屋外劈柴的聲音。她想起凱思爾總在金盞花謝時,把落在溪邊的花瓣撿回去,說要給她做“星棲果花瓣糕”,明明烤得焦黑,連果核都沒挑乾淨,卻硬要塞到她嘴裡,說“這是獨一份的甜,彆人想吃都吃不到”。
心口猛地一揪,眼淚不知不覺就漫上了眼尾,順著臉頰滑落,砸在膝頭的薄毯上,暈開一小片濕痕。她慌忙抬手去擦,卻越擦越多,那些藏在心底的想念,像被風卷起來的草籽,密密麻麻地瘋長——她想隕星穀的溪水,想溪邊的星棲果樹,想凱思爾紅著眼眶說“等你回來,我把小木屋的窗都換成你喜歡的琉璃色”,更想他替她擦白絲過膝襪上的泥點時,指尖的溫度。
“又在走神?”
冷硬的聲音突然撞進耳朵,像冰錐紮在心上,歐美婭渾身一僵,慌忙抹掉眼淚,連指尖都在發顫。她轉過身時,斯卡拉王已站在殿內,明黃色的龍袍襯得他身形愈發挺拔,腰間係著鑲滿寶石的玉帶,隻是眉梢擰成了疙瘩,眼底的寒意比殿外的秋風還重——他剛從議政殿回來,處理完塞拉格城邦送來的抗議文書,一進寢殿區域,就看見她對著窗外發呆,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樣,不用想也知道,是在念著那個暗影族的小子。
“沒……沒有。”歐美婭低下頭,聲音細若蚊蚋,連呼吸都放得很輕。昨夜後腰的磕碰還在疼,臉頰上的巴掌印雖然消了些,卻還殘留著灼熱的痛感,她不敢再觸他的逆鱗,怕又招來一頓打罵。
可斯卡拉王卻沒打算放過她。他一步步逼近,龍靴踩在金磚上,沒有聲音,卻帶著無形的壓迫感,像山一樣壓過來。他走到她麵前,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讓她被迫抬頭,指腹擦過她未乾的眼尾,語氣淬著冰:“沒有?眼睛紅成這樣,眼淚還掛在臉上,不是在想那個暗影混蛋,是在想誰?”
“我沒有!”歐美婭掙紮著想要偏頭躲開他的觸碰,下巴卻被他捏得更緊,疼得她眉頭緊皺,“我隻是……隻是看窗外的花開得不好,心裡難受。”
“看花?”斯卡拉王猛地笑了,笑聲裡滿是嘲諷,像碎玻璃劃在心上,“你當朕是傻子?這王宮裡的花,哪一朵比得上隕星穀的草?哪一朵比得上那個叫凱思爾的小子,給你摘的野菊花?”
他的話像一把精準的刀子,直直紮進歐美婭的軟肋。她攥緊掌心,指甲深深掐進肉裡,疼得指尖發麻,卻還是忍不住反駁:“凱思爾不是混蛋!他是……他是我在隕星穀最好的朋友,他從來沒有傷害過任何人!”
“閉嘴!”斯卡拉王的怒火瞬間炸開,像被點燃的炸藥桶,他猛地鬆開手,力道大得讓歐美婭重心不穩,從窗沿上摔了下來。後腰重重磕在硬邦邦的梳妝台角上,劇烈的疼痛讓她倒抽一口冷氣,眼淚瞬間湧了上來。還沒等她從地上爬起來,一記響亮的巴掌就狠狠甩在了她的臉上——
“啪!”
清脆的聲響在空蕩的寢殿裡回蕩,震得窗欞都微微發抖。歐美婭被打得偏過頭,臉頰瞬間火辣辣地燒起來,像被烙鐵燙過一樣,嘴角滲出一絲鮮紅的血珠,順著下巴滑落,滴在地上的金磚上,格外刺眼。
她難以置信地抬起頭,鎏金左眼裡滿是震驚與委屈,聲音帶著顫抖:“你打我?”
“打你怎麼了!”斯卡拉王胸膛劇烈起伏,額頭上的青筋都爆了起來,他指著她的鼻子,聲音暴戾得像失控的野獸,“朕早就警告過你,不許想他,不許提他!你偏要犯賤,頂著斯卡拉王後的身份,惦記彆的男人!你是不是忘了,是誰把你從卡波達納塔的魂絲手裡救出來?是誰給你王後的尊榮,讓你在這王宮裡衣食無憂?”
他上前一步,一把揪住她的衣領,將她從地上拽起來,力道大得幾乎要將她的衣領扯破。他盯著她的眼睛,眼底的狠戾幾乎要將她吞噬:“那個凱思爾,除了會烤焦的星棲果,除了會說些沒用的甜言蜜語,還能給你什麼?朕能給你整個斯卡拉帝國的榮華富貴,能護你遠離邪魂的傷害,他能嗎?若不是看在……看在你還有用,若不是怕光明精靈族因此與斯卡拉為敵,朕早就讓人把他拖來王宮,淩遲處死,讓你永遠斷了念想!”
他故意頓掉了“或許懷了朕的骨肉”那句話——他清楚,歐美婭不會懷孕,那不過是他之前用來束縛她的幌子,可此刻怒火中燒,連幌子都懶得再用,隻把最冰冷的算計擺出來。
“你敢!”歐美婭猛地瞪大眼睛,忘了臉上的疼,忘了後腰的傷,甚至忘了呼吸。她死死盯著斯卡拉王,鎏金左眼裡滿是倔強的怒火,聲音帶著哭腔,卻異常堅定,“斯卡拉王,你打我、囚禁我都可以,Butyoucan"t!所有的錯都在我,是我要留在王宮,是我沒能忘了他,你要罰就罰我,彆牽扯他!”
“衝你來?”斯卡拉王被她的倔強徹底激怒,心裡的煩躁與不安像潮水般湧上來——他明明是為了護她,為了讓她遠離卡波達納塔的餘孽,可她眼裡隻有那個暗影小子,連一絲一毫的在意都不肯給他。他抬手,又是一巴掌甩在她的另一邊臉上,這一次,他用了十足的力氣,歐美婭直接被扇得摔回地上,手肘擦過堅硬的金磚,磨出一道血痕,火辣辣地疼,血珠瞬間滲了出來,沾在金磚上。
“你配嗎?”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神冷得像萬年不化的寒冰,“朕娶你,是為了光明精靈族的純淨血脈,是為了用你的血脈震懾卡波達納塔的殘魂,更是為了堵住那些反對朕的悠悠眾口!你真以為朕喜歡你?若不是為了斯卡拉的安穩,若不是為了借光明精靈族的勢力壓製魔法議會,你連王宮的大門都進不來,更彆說做什麼王後!”
歐美婭趴在地上,眼淚混著嘴角的血往下流,滴在金磚上,與手肘滲出的血混在一起,像一朵絕望的花。她原以為,昨夜他讓她生女兒的話裡,或許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原以為他偶爾沉默時,是在為她著想;可到頭來,不過是一場以權為餌、以利為繩的交易——她是他的棋子,是他用來穩固王位、震懾敵人的工具,僅此而已。
“從今天起,沒有朕的允許,你不準踏出寢殿半步。”斯卡拉王轉身,背對著她,聲音冷得沒有一絲溫度,連一絲回頭看她的意願都沒有,“宮女會按時把飯菜送進來,你最好安分點,彆再讓朕看到你這副哭哭啼啼、惦記外人的模樣。再讓朕聽到‘凱思爾’三個字,下次就不是巴掌,是鞭子!”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寢殿的門被重重關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震得窗欞上的灰塵簌簌落下,也震得歐美婭的心,徹底碎成了渣。
殿內瞬間安靜下來,隻剩下歐美婭壓抑的哭聲,在空蕩的寢殿裡回蕩,像被遺棄在荒野的幼獸,絕望又無助。她慢慢伸出手,從懷裡摸出那枚早已涼透的星棲果——那是凱思爾在宮門外塞給她的,他說“想我的時候就咬一口,就像我在你身邊一樣”。此刻果子的表皮已經皺縮,像她此刻的心,再也沒有了當初的鮮活。
她把果子緊緊貼在臉頰上,眼淚浸濕了果皮,哽咽著,一遍遍地念著凱思爾的名字:“凱思爾……我後悔了……我不該留下,不該答應嫁給斯卡拉王……我好想回隕星穀,好想再吃你烤的焦果子,哪怕再焦,我也想……”
她哭了很久,直到嗓子啞得發不出聲音,眼淚流乾了,才慢慢從地上爬起來。後腰的疼、手肘的傷、臉頰的灼熱,一起襲來,疼得她幾乎站不穩。她扶著梳妝台,一步步走到銅鏡前,看著裡麵狼狽的自己——雙頰紅腫,嘴角帶血,眼底布滿紅血絲,隻剩下濃得化不開的絕望,哪裡還有半分當初光明精靈族法師的清冷孤傲。
她抬手,輕輕撫過臉頰上的巴掌印,指尖的溫度落在灼熱的皮膚上,卻暖不了心裡的寒。她一遍遍念著凱思爾的名字,那是她在這冰冷深宮裡,唯一的光,卻也是讓她一次次被刺痛、被傷害的根源。
而寢殿門外,斯卡拉王並沒有走遠。他靠在廊柱上,聽著殿內傳來的、從撕心裂肺到漸漸微弱的哭聲,拳頭攥得死緊,指節泛白,連手背的青筋都爆了起來。他剛才差點又失控,差點對她動了鞭子,可聽到她哭著喊“凱思爾”時,心裡像被什麼東西揪著,疼得快要喘不過氣。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腰,昨夜折騰留下的酸痛還沒消,可比起心裡的悶痛,卻輕得像羽毛。他是斯卡拉的王,從坐上王位的那天起,就該學會冷硬,學會把所有的情緒都藏起來,可這個叫歐美婭的女孩,偏偏成了他的例外——他既想把她牢牢鎖在身邊,讓她隻屬於自己,又怕自己的戾氣、自己的算計,真的把她逼到絕境。
他明明知道,卡波達納塔留下的那縷魂絲已經蘇醒,就藏在王宮的暗處,正盯著她的光明血脈,隨時可能動手。他把她囚禁在寢殿,看似是懲罰,實則是想把她護在自己的視線範圍內,用這種笨拙、傷人的方式,擋住那些看不見的危險。可他卻怎麼也說不出口,隻能用最狠的話、最粗暴的方式,把她留在身邊。
風卷起地上的金盞花瓣,落在他的龍靴上,他卻渾然不覺。這帝王的寶座太冷,冷到連一點心疼,都要藏得嚴嚴實實,化作傷人的戾氣;這深宮的牆太厚,厚到連一句真心的話,都傳不到她的耳朵裡。
殿內的哭聲漸漸停了,隻剩下死一般的寂靜。斯卡拉王深吸一口氣,壓下心裡翻湧的情緒,轉身一步步走向議政殿。他還有很多事要做——要查卡波達納塔殘魂的下落,要處理塞拉格的抗議,要穩住朝堂上的反對勢力。他必須儘快掃清所有的危險,或許隻有這樣,他才能卸下帝王的冷硬,才能告訴她,他那些口是心非的算計背後,藏著怎樣的在意。
而寢殿內,歐美婭靠在銅鏡前,緩緩滑坐在地上。她抱著膝蓋,把臉埋在臂彎裡,懷裡緊緊攥著那枚皺縮的星棲果。殿外的風還在吹,雲還壓得很低,可她的心,卻比這深宮的夜,還要冷。她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要過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逃出去的那天,她隻知道,凱思爾的名字,會是她在這深宮裡,唯一支撐著她活下去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