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清安縣縣衙的東便門發生了一件大喜事。
原來範參政親自登門求納徐知縣家的芙小姐,光彩禮就抬了六大箱籠。
徐知縣家的仆婢聚在茶水房嘀嘀咕咕。
“範大人比老太爺還年長,夫人如何舍得的?”
“又不是她生的,談何舍與不舍。”
“那老爺呢,便是庶出總歸也是他的骨血。”
“骨血跟老爺可沒丁點關係。”知道內情的婢女壓低了聲音,“芙小姐是柳姨娘和彆人生的……”
管事媽媽沉著臉在門口咳嗽一聲,說古婢女立時閉了嘴燒茶去。
後院的徐夫人如墜冰窟,一張容長臉煞白煞白的,摔了青瓷茶盞大吼:“你說什麼,人不見了?不見了十餘日你才來稟告?”
心腹媽媽癱軟在地,哭道:“奴婢該死,奴婢哪裡就想到少爺會幫著芙小姐給奴婢下藥,還把奴婢綁在了柴房。”
徐夫人難以置信望向自己的親生兒子,他目光空洞,神情木然,像是完全不知自己闖下多大的禍。
徐夫人肺腑皆崩,“知不知自己在作何?”
“是母親欺我在先。”徐峻茂撩衣跪地,聲淚俱下控訴,“您前腳答應我考中秀才就把芙妹妹許我為妾,後腳便出爾反爾,還要把她記在名下獻給花甲老頭。”
“是範參政中意她在先,你和你父親的仕途都捏在人家手中,我怎敢不從?”徐夫人捶胸頓足,哀嚎道,“你竟為個女人將生身父母往火坑推,我到底造了什麼孽!”
“夫人冷靜。”心腹媽媽膝行上前,勸道,“當務之急是先抓到那小賤人。把人抓到了,您再仔細追究也不遲呐。”
一語點醒夢中人。
徐夫人厲聲吩咐左右:“拿老爺的帖子找王捕頭,就說寄居我家的窮親戚偷了金銀潛逃,務必捉拿歸案,生死不論。”
下人領了夫人的命令,魚貫退出。
徐夫人做夢也想不到孽障兒子傾其所有為程芙求得以假亂真的路引和冊籍,九天前已離開了清安縣。
三月十八,程芙將將走出桑樹巷就被兩名膀大腰圓的婆子拿住。也不用呼喊救命,因旁邊站著的便是佩刀的快班捕頭。
衙門大清早拿人,拿的還是個小姑娘,路人見狀紛紛訝然。
時下女犯稀少,沒幾個衙署配備獄婆,沒獄婆的話,犯了事的女子少不得要被五大三粗的捕快上下其手。
程芙得虧是在澹州。
大昭地方衙門審案多為公開,允許良民在外圍觀,以示司法之公正。但此案關乎權貴,當作特殊處理,二堂的大門關得密不透風。
毛知州身著繡有飛禽補子的藍色官服,頭戴烏紗帽,浩氣凜然往太師椅一坐,狠狠擲一把驚堂木,喝道:“大膽惡女你可知罪?”
程芙跪在堂下紋絲不動,“民女不知。”
毅王就在澹州,毛知州並不敢屈打成招糊弄過去。他氣沉丹田,道:“惡女,本官倒要看看鐵證事實麵前你待如何狡辯。”
幕僚接到他的眼色,馬上召人證上堂,是蘇家的婢女,一身藍色衣裙,名喚藍雪。
藍雪怒視程芙,殺意騰騰。
毛知州:“原告苦主,為何狀告程芙?”
藍雪:“回大人,三月初八我等乘坐的官船遭奸人破壞導致艙破側翻,我家小姐被水浪衝到了程芙身前。”
說到此處,她眼眶沁紅,雙拳發抖,顫聲道:“惡女程芙水性極好又有木板所依,非但不救人還猛推我家小姐,為救小姐我也不幸溺水,待漁船將我們撈上岸,小姐已是氣絕身亡!”
“我家小姐乃宣陽蘇氏後人,已故蘇閣老的嫡孫女,未來的毅王妃。為了秋日大婚才提前來燕陽投奔二房老爺。”藍雪淚水漣漣。
堂下眾人無不倒吸涼氣,肅穆的大堂瞬間死一般寂靜。
少頃,有人忍不住交頭接耳,窸窸窣窣。
藍雪膝行上前,殷殷望著毛知州,道:“請大人為我家小姐主持公道,嚴懲惡女程芙,亂棍打死也不為過。”
隻要毅王開心,彆說亂棍打死,就是千刀萬剮也行,但流程還是要走的。毛知州咳嗽兩聲,板著臉道:“程芙,現在你可知罪?”
“民女無罪。大人不能隻聽她一麵之詞。”程芙說,“民女也有話說有人證。”
話音落,藍雪倏地看過來。
毛知州:“你說。本官再聽聽你的一麵之詞。”
程芙正欲開口,門外走來一人,牙色貼裡外罩墨藍方領罩甲,長身玉立,俊秀明朗。
此人朝堂上亮了亮腰牌,“毅王府淩雲。”
“淩大人!”毛知州的屁股像是被火咬了,騰地彈起,走過來拱手揖禮。
淩雲抱拳回禮,道:“大人秉公辦案要緊,無須在意我。”
旁邊已經有人搬來紅木交椅,淩雲卸劍從善如流坐下。
毛知州見狀也隻能再三告罪,回到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