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東西移了過去,望著對麵之人愈發難安的麵色,嘴角一勾:“太子殿下派我去湖廣、浙江查私藏兵械案,王爺看看,這箭柄上的圖案,可是翊王府專用?若不是,也好向殿下解釋一番,免得有人蓄意構陷王爺您。”
他早已查出翊王有不臣之心,那批兵械雖被提前銷毀,可還是被他查出了蛛絲馬跡。
再順著一查,翊王在西北豢養私兵數萬,反心昭然若揭。
二人視線相對,良久,相視一笑。
蕭起道:“裴大人既叫本王來,想必是都知道了?”
他被人捏住了把柄,便隻能好心好意邀人上船了,更何況,麵前此人,還是他未來女婿。
“王爺還是好自為之吧。”裴霄雲不露山水,隻淡淡笑道。
他話雖說得不明朗,可蕭起卻聽得明明白白,“裴大人風流蘊藉,逸群之才,小女又對你死心塌地,我們兩家本就是姻親,若你肯助本王一臂之力,本王絕不虧待你。”
裴霄雲不語,隔著氤氳茶霧,一雙黑眸熠熠生光。
太子蕭琅優柔寡斷,竟還妄想依靠那些世家坐穩帝位。輔佐這樣一個廢物,多沒意思,他劃出的路,蕭琅不肯走,那便隻有死路一條了。
這般想著,箭矢在修長的指尖轉了一圈,物歸原主。
“既是王府的東西,還請王爺收好才是。”
蕭起撫掌大笑,可並不代表全然放下戒心。
一個孤立無援的罪臣,能從昭罪寺爬出來,從揚州再一步步回到京城,躋身成為炙手可熱的當朝新貴,此人的能耐,顯露出的恐怕隻是冰山一角。
“事成之後,你想要什麼?”
裴霄雲扔盞起身,絲毫不顧對麵坐著的是皇室中人。
玄色衣擺帶起風,開門離去,隨口留下一句:“到時候再說。”
離開茶室,空青迎了上來。
“林霰來了嗎?”裴霄雲神色恢複冰冷。
林霰的母親與藍氏是親姊妹,林家居住杭州,世代不為官,靠經商為生。當年林霰的母親執意嫁給一介商賈,已是跟家中決裂的,因此兩家已常年無往來。
聽聞他這個表兄一手丹青出神入化,常年在各處遊曆。
近日剛巧來到京城,他請此人來府上,是想讓他繪製一副西北六部的山貌圖,以此摸清翊王在西北的兵力部署。
“來了,應該到府上了。”空青答。
裴霄雲上了馬車,“走,回去會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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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霰見到瞿國公府的人來請時,倍感震驚,聽聞是裴霄雲請他,更是愕然不解。
他們兩家素無往來,他不知他們著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他先去看望姨母,可藍氏對這個外甥並不親近,客套了幾句便說身子不適,回房歇息了。
“林公子,我們大爺快回來了,天冷,請您隨小人先去院裡歇息。”
蘭清濯院的小廝來請他。
“也好。”
林霰頷首,不好相拒,跟著他去了。
蘭清濯院內,一群女子在蘭芳榭煮茶。
這個時辰,也是下人們難得最閒暇的時刻。
明瀅嘗了一口不知是誰煮的茶,實在是難以下咽,麵露難色:“怎麼一會兒鹹一會兒甜的?”
煮這盞茶的小丫頭摸了摸腦袋:“好像是鹽和糖沒完全化開。”
“哪能放鹽,你這潑皮,好好的芳山露芽就給你浪費了!”淩霜嗔她,又倒出自己煮的茶,送到明瀅唇邊,“快嘗嘗我的。”
明瀅嘗了一口,蹙著的眉舒展開,咕嘟喝完了:“還是淩霜姐姐的煮的茶好喝。”
“我可沒你手巧,你每回煮木樨清露,大爺可都喝完了。”
沸騰熱氣掀開了陶泥小爐的蓋子。
明瀅道:“我的茶也開了,我忘記拿蜂蜜了,我去房中拿,你們幫我看著一下。”
她從蘭芳榭一路跑出去,穿過石門,見一位男子走了進來。
男子見了她,顯然驚訝。
“是你?”
是那日在扶光樓見過的姑娘,他還贈了畫給她。
原先還猜她的身份,沒想到竟在國公府見到了她,看她的衣裳倒比尋常丫鬟豔麗些,可又遠遠不及主人家的衣著等級。
“林先生。”
明瀅止住步伐,一絲窘迫纏繞全身。
她隻當那日是萍水相逢,本欲隱瞞身份,沒想到竟還會再見。
還是在這裡。
她這樣尷尬的身份,在林先生那樣的人眼中,恐怕不會有什麼好印象吧。
林霰雖猜出了,但卻隻字未提身份一事,隻道:“方才路過,見那幾盆山茶花開得好,都是你種的嗎?”
明瀅點頭答是。
石門相隔,他們一個在門外,一個在門內,說了幾句話。
遠處,空青亦步亦趨跟著裴霄雲,就要到內院了,突然發覺主子停了下來。
“大爺,怎麼了,可是還有什麼事忘了?”
他不解地望去,便見自家大爺眼神冷如刀鋒,死死盯著不遠處正在交談的一男一女。
那二人正是明姑娘與林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