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裴霄雲一日未歸。
明瀅像是早有預料,她終是沒等來他的紅包,他此時應當是在安慰生病的縣主吧。
她與院裡留守的下人們一起溫了點甜酒,做了幾個小菜,圍在一處用了晚膳。
那一樹燈籠被風吹散,已是稀稀疏疏,寥寥落落,她帶人撿起來,一一取下。
年過完了,褪下轉瞬即逝的喜色,一切如常。
直到初三那日,裴霄雲獨自回來取了官印。
翊王府的老太君過世,太子為表寬厚仁德,攜一眾皇室前來吊唁,儲君坐鎮王府,他也一時不好走開,便在翊王府待了三日。
傍晚,山西府趁年節暴亂的折子上來,他又將要啟程去山西鎮壓暴民。
太子沉湎女色,優柔寡斷,近來自作主張,頒發的數道條律皆是有利於世家,壓榨寒門百姓的。
故而除世家大族外,誰也不服他,將寒門逼急了,今日這邊謀反,明日那邊暴亂,處處是反對他繼位的聲音。
裴霄雲時常想,做儲君能做成像蕭琅那樣,當真是窩囊半生。
回了院子,他思及除夕那夜匆匆離去,多少冷落了明瀅,想臨走時再見她一麵。
丫鬟卻道:“大爺,明姑娘去庫房領做春裳的料子了,還沒回來。”
他頷首,在房中等了一陣,仍遲遲不見人歸,眉宇漸漸沉了下去。
趕著啟程,他也不打算等了,取了隨身小印等物品出了遊廊,在垂花門撞上了她。
明瀅領了一批雨絲錦回來,打算跟繡房的嬤嬤們學學,給裴霄雲做一身衣裳,如是想著,入了神,一頭撞上了他的胸膛。
“公子回來了。”她捂著腦袋,聲色一亮,連蹙了好幾日的眉頭舒展開,“奴婢學著煮了種新茶,這就去沏給您嘗嘗。”
聽聞他初五才點卯,還能有兩日閒暇在家。
裴霄雲看了她一眼,對她回來得晚了略有不滿,“你還沏什麼茶,不必去了,我有些事,要過些日子才能回來。”
明瀅倏然抬頭。
過些日子嗎?縣主的哮喘還沒好嗎?
“可要奴婢替您收兩件衣裳?”
畢竟是去旁人府上,也不能沒衣裳換洗。
“不必了,我不在,你好生在院裡待著。”
裴霄雲話語急促,徑直出了垂花門,他肩寬腿長,一下子便消失在明瀅的視線中。
明瀅盯著春裳料子上的淡青色竹紋,眼前泛起恍惚。
下晌,淩霜回來了,背了一包袱打牙祭的點心和零嘴。
明瀅總算露出笑顏。
她看著滿滿一桌子的糕點,不禁啼笑皆非:“那日打雙陸,我是開玩笑的,輸了就是輸了,你還當真買這麼多點心給我吃?”
淩霜知她畏寒,拿火鉗子撥旺了炭,笑道:“也沒花多少錢,馬蹄酥是我自己家裡做的。蟹粉酥是夫人賞的,我娘不是在夫人院裡的花房當差嗎,過年夫人高興,賞了好多吃的用的,我不喜歡吃,拿來給你吃了。”
明瀅摸了摸油紙,還是溫的,便猜到淩霜是特意將點心熱過了才拿來給她吃。
她眼眶酸澀,第一次有朋友對她這麼好。
她年前就知道淩霜要走了,要和她的表哥去蘇州成婚,往後就在那邊做生意,連路引都辦好了,還拿出來給她看過。
裴霄雲想來也會放了她的籍。
明瀅發覺自己就像扒著鐵籠朝外探看的鳥兒,看著彆人展翅飛去,就剩她自己了。
她縱然舍不得淩霜走,可也盼望她以後能過得好。畢竟在高牆大院當一輩子下人,是沒什麼好日子過的。
她想著,揉了揉眼眶,還是有萬般不舍。
淩霜安慰了她一陣,“大爺寵你,往後是會抬你做姨娘的,你再生個一兒半女,日後不愁吃穿,女子這一輩子不就這樣嗎?”
明瀅在她的話語中錯愕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