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悲慘的麵貌映在明瀅眼底,她感到天旋地轉,呼出的氣都是涼的。
她握著玉鐘的手,直到那隻手漸漸冰涼,漸漸垂下……
手上沾滿了玉鐘的血,觸目驚心,目眩神迷。莫大的恐懼掐住她的脖頸,絞得她一陣窒息,癱軟坐在地上。
“啪嗒”巨響,小佛堂的門被推開。
明瀅轉頭一看,見幾個高大的小廝走了進來。
“快些吧,夫人叫我們料理了她,彆衝撞了貴客。”
“呸!真晦氣!”
那幾人見了明瀅,知道她是大爺的人,收斂了幾分嫌惡的神色,“是明姑娘啊,姑娘來這做什麼,趕緊回去吧,死了人,怪不吉利的。”
他們見地上的人斷了氣,合力抬著往外走。
玉鐘的裙角在明瀅手心緩緩滑走,在地上拖出一片猙獰血漬。
她眼睜睜看著角門開了一道縫,一具纖弱的身軀被抬了出去。
如柳絮、如枯葉,卑微低賤,在枝頭時嬌嫩可愛,墜落了便不會被人記住。
她在小佛堂坐到暮色四合才回去,一路跌了好幾跤,滿身滿臉都是泥,進了屋就捧著唾壺吐,捂著口鼻無聲地哭。
這一夜,她做了很多光怪陸離的夢。
夢到玉鐘渾身是血,朝她伸手叫她救她,她大汗淋漓,驚醒了很多次,掌心都被指甲劃出血痕。
又夢到裴霄雲也那樣對她,把她一人丟在小佛堂,她苦苦哀求,他頭也不回地走。
她靠在榻上,外頭下雨了,沙沙雨聲壓下她心中的驚恐。
她摸著腕上他送的手鐲,絲絲冰涼傳入掌心,令她熨帖安穩不少。
他不會這麼狠心的。
二爺是二爺,他與二爺是不一樣的。
況且,除夕那夜,他還跟她說過,希望將來生一個孩子。
如今這不是來了嗎?
等他回來,她就告訴他,他說過會喜歡的。
如此又熬了半月,她夜裡察覺小腹隆起了一點點,不過外人等閒看不出來,她不能透露一點風聲。
這是裴霄雲外出辦差最久的一次。
她數著日子過,一邊期盼他回來,一邊又怕他若一去就是半年,到時她又該怎麼辦。
後花園要修葺新亭子,她們這些奴婢俱被叫去清理花草。
乾了一日的活回院子,剛至垂花門,竟看見了空青。
空青見了她,急切道:“明姑娘,大爺回來了,正到處找你呢。”
明瀅心口晃蕩,一顆心都要跳出嗓子眼,終於由衷笑了起來。
她奔到房中淨手,換了身乾淨衣裙,又沏了壺茶,推開了正屋的門。
“公子回來了。”
裴霄雲剛沐浴過,穿了一襲月白長袍,伏在桌案看書,如鬆風水月,仙人之姿。
他喜歡一回院子就有人伺候,雖路上念著明瀅,可她又一次讓他久等,他難免生出幾分不滿。
他緘默不語,等著她過來奉茶。
明瀅並未注意他的神色,隻要他回來了,她就開心。
她放下茶盞,主動上前,輕顫道:“公子,我想您了。”
裴霄雲舟車勞頓,本就疲憊,聽到她嬌柔熱情的話語,心中的煩躁頓然散了幾分,又抬眸望向她,素日不愛裝扮的她今日竟施了粉黛,肌膚白裡透紅,兩個酒靨明媚動人。
他沒去接茶,先將她帶入懷中,指尖揉著她的唇,輕笑:“你是知道我要回來,特意打扮給我看的?”
他一隻手已然探入她裙底。
明瀅紅著臉掙紮,輕微的抵觸引來裴霄雲的不悅:“你又拿什麼喬?這麼些日子不見,也不讓我好好瞧瞧。”
明瀅從他身上下來,站在一旁,麵色帶著忸怩。她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這樣的大事,她難免還是忐忑,加之她並不確定他的意思。
“你怎麼了?不舒服?”裴霄雲見她眉頭緊鎖,欲言又止。
明瀅搖頭,幾番張開口又合上。
這些細微動作逃不過裴霄雲的眼睛,這麼多年,他對她了如指掌,他想到她上回背著他擅自去扶光摟的事,聲色發沉:“有什麼事瞞著我?”
他的話微微帶著些逼問。
明瀅對上他漆黑的眸,心底一咯噔,終於將獨自憋了許久的秘密說與他聽:“公子,您走之後,奴婢就發覺有了身孕。”
室內半晌靜默,隻見爐中檀香四散。
“你此話當真?”裴霄雲從訝然中抽離,聲音不辨喜樂。
明瀅卻像被他的淡然一刺,頓了頓,隻得如實點頭:“快三個月了。”
“你斷了那藥?”他問。
從前一直無事,怎會在這個節骨眼上有動靜。
明瀅身子一僵,惴惴道:“奴婢在喝的,許是那日身子不適,喝的不及時。”
他不鬆口,她怎麼敢亂斷藥呢?可陰差陽錯,已然這樣了,她腹中懷的是他的孩子,他也說過會喜歡的。
她提心吊膽地守著這個秘密,就是為了等他回來告訴他,有他替她分擔,她才不那麼害怕。
“奴婢一直守口如瓶,不敢對外說。”
“你做得很好。”裴霄雲拉過她的手,似是安撫,眼底卻是一片晦暗。
有他這句話,明瀅如釋重負。
他回來了,她總算有了一方依靠。
可下一瞬,她耳邊再響起他冰冷的話:“這個孩子不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