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知你縣試案首出身,心氣高些,本是好事。但為學之道,貴在循序漸進,腳踏實地。你這般急功近利,隻會自毀前程!”
這番話,說得極重。
若是換了旁人,怕是早已羞愧得無地自容,連聲告退了。
可顧銘隻是靜靜地聽著,待夫子說完,他才再次躬身一揖,聲音沉穩。
“先生教誨的是。”
他頓了頓,抬起頭,目光澄澈。
“學生自知根基尚淺,不敢有絲毫驕縱之心。入學以來,日夜苦讀,未敢有片刻懈怠。”
“隻是……光陰寶貴,學生不想蹉跎。”
他的聲音很輕,卻透著一股執拗。
“學生想去試一試。即便不成,亦可知自身不足,明晰來年用功之方向。這於學生而言,並非虛耗,而是砥礪。”
魏清遠看著他,久久沒有說話。
眼前的少年,身形清瘦,卻站得筆直,像一株迎風的翠竹。
那雙眼睛裡,沒有半分投機取巧的浮躁,隻有一種近乎執拗的認真。
“也罷。”
魏清遠忽然開口。
“我且問你,《禮記·大學》有言:‘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何解?”
這是經義的考教。
顧銘略一思忖,便開口答道:“回夫子,此句意為,古代那些想要在天下彰顯光明德行的人,會先治理好自己的國家。此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序,環環相扣,缺一不可。”
他的回答中規中矩,是書本上的標準釋義。
魏清遠聽完,不置可否,隻是繼續問道:“那依你之見,治國之本,又在何處?”
該問題便超出了書本的範疇,開始考校個人的見解。
這一次,顧銘沒有立刻回答。
他垂下眼簾,似乎在組織言語,片刻後,才緩緩開口。
“學生以為,治國之本,在於民心。”
“民心?”
魏清遠的三縷長髯微微動了動。
“何為民心?”
“民心者,百姓之所向也。”
顧銘的聲音變得清晰而有力。
“百姓所求,不過衣食溫飽,安居樂業。朝廷之策,若能順應民心,使百姓安樂,則國基穩固,天下太平。反之,若政令嚴苛,橫征暴斂,失了民心,縱有金城湯池,亦不過是空中樓閣,旦夕可覆。”
他的這番話,已然帶著幾分策論的影子。
見解雖不算石破天驚,卻也條理清晰,言之有物,遠超一個丙班學子該有的水準。
魏清遠眼中的審視之色,不由得濃了幾分。
他沉默地走了幾步,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更長。
“我朝重文抑武,以安河縣為例,商賈富庶,然農人依舊辛勞。若你是安河縣令,當如何策之,方能使農商皆安,府庫充盈?”
這個問題,更加具體,也更加刁鑽。
它不僅考驗經義策論,更考驗對時弊的洞察與解決之道。
顧銘的腳步,也隨之慢了下來。
他一邊走,一邊沉思,腦海中飛速地將平日裡所學的知識與自己的見解相互印證。
許久,他才停下腳步,鄭重地看向魏清遠。
“學生淺見。”
他先是自謙一句,而後才道:“當以‘輕稅’固農本,以‘商律’促流通。”
“輕稅,非指減免田稅,而是嚴查地方,禁絕苛捐雜稅,使農人勞有所得,不至流離失所,此為固本。”
“商律,則是為商賈往來,製定明確法度。既要保障其財貨安全,鼓勵其通有無,又要明令其納稅之責,使其利不獨享,反哺於民。如此,商路通達,府庫自盈,農商各安其份,方為長久之計。”
一番話說完,顧銘再次躬身。
“學生愚見,請先生斧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