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想到了什麼,話語裡帶上幾分興味。
“蘇修然那隻老烏龜還活著嗎?我想去找他玩玩。”
“不知道,大概還活著吧。”
老人頭部微動,幅度小得幾乎看不出來,麵部的肌肉卻因為這個動作而抽搐了一下。
水玉兒那一記掌刀,即便被長發男人擋下了大半的勁力,餘威依舊震碎了他的左腿腿骨,他此刻完全是靠著鋼鐵般的意誌在強撐。
“我已經幾十年沒見過他了。”
老人繼續說道。
“剛才那個中年男人,你也感覺到了,他跟你一樣,是妖。”
“二十六年前,我和他有過一戰,我雖然贏了,卻也因此落下了病根,實力一日不如一日。”
“當時,如果蘇修然肯出手幫我,我不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而你,今晚也能得償所願。”
“聽起來,倒確實是蘇修然的作風。”
長發男人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世人都說你況梟狡詐如狐,但你用的終究是陽謀。”
“可蘇修然不一樣,那隻老烏龜……虧你當年還與他稱兄道弟,現在總算嘗到苦果了。”
“都過去多少年了,現在提這些還有什麼意義?”
況梟的麵容很是平淡。
“我半隻腳已經踏進棺材,早就看淡了,也放下了。”
聽到這話,長發男人陷入了一陣沉默。
他望著況梟那張溝壑縱橫的臉,那些皺紋仿佛是他一生的寫照,一半是硝煙,一半是戰場。
不知想到了什麼,他突然笑了起來。
“你真的老了。”
“你再瞧瞧我——”
他指了指自己的臉。
“剛才那小丫頭的話,你應該也聽見了吧。”
“我還很年輕,起碼從外表看是這樣。”
他說這話時,竟有幾分孩子氣的得意,像是在和老友攀比誰更不顯老。
“你在得意什麼?”
況梟斜了他一眼。
“我是人,你是妖,你活得比我久,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況且,以你現在的年紀,放在你們妖族裡,恐怕還沒成年吧?”
“小屁孩兒!”
“你叫誰小屁孩兒?”
長發男人臉上的得意瞬間消失,語氣也變得不善起來。
他皺了皺眉,又說。
“如果隻論這一世的年歲,我自然還未成年。”
“不過,你也該清楚,像我這種轉世之妖,年齡不能隻算一世。”
“真要算起來——”
“夠了!”
況梟打斷了他的話,伴隨著一個哈欠。
“懶得和你爭辯,我累了。”
“既然你不動手,那就請回吧,我要睡了。”
“還睡?”
長發男人的眉頭皺得更緊。
“看來你真是時日無多了,老家夥,你還能活多久?”
“問這個做什麼?”
況梟的眼皮緩緩搭了下來,一副要睡著的樣子。
“到時候,我來給你送葬。”
長發男人忽然雙手合十,身上竟生出一股虛假的禪意。
“這四十年來,我看了不少佛教經文。”
“況梟施主,彆來無恙。”
“免了!”
況梟沒好氣地揮了揮手,像是在驅趕蒼蠅。
“豬鼻子插大蔥,裝相。”
“你是什麼貨色我還不清楚?彆跟我來這一套。”
“我就是死,也會死得無聲無息,絕不會讓你這種人來看我的笑話。”
“當然,我也許會一直活下去,就像‘皇帝’他老人家一樣。”
“你不會的。”
長發男人微笑著說。
“你了解我是什麼人,我也了解你是什麼人。”
“你況梟就算死,也不願讓彆人看笑話,又怎麼可能甘心把自己送進一台機器裡,苟延殘喘地活下去。”
“那可說不準。”
老人嘴硬道。
“我倒是覺得活在機器裡挺好,起碼不用再看內閣那幫蠢貨的臉色。”
“真的不用嗎?”
長發男人反問。
“當初你也在內閣待過不短的時間,那位‘皇帝’陛下,是否還完全掌握著這個龐大的帝國,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
老人沉默了。
過了一會兒,他像是惱羞成怒般擺著手。
“走開,走開,我要睡覺!”
說完,他猛地一掀被子,蓋住了自己的半張臉,活像一個正在賭氣的孩子。
都說人越老越像小孩,此刻的況梟便是如此。
長發男人無所謂地聳了下肩膀,一邊轉身向門外走去,一邊開口。
“我走了,順便幫你把門帶上。”
“周圍那些屍體,需要我幫你處理掉嗎?”
“不用。”
被窩裡傳來老人沉悶的回應。
“那最好不過。”
長發男人說。
“也省了我一番力氣。”
門被輕輕地關上了。
隨著長發男人的離去,偌大的況家莊園,再一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