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宗點頭允可。當下命人取來金盆兩個,均盛清水。鳳姐兒與華班頭之血滴於一盆,與神宗之血滴於另一盆。結果前一盆血凝成塊,後一盆血融在一外。鄭國泰再無話可說。
神宗便對鳳姐兒道:“自今日起,你便改姓朱。”又賞賜華班頭夫婦紋銀百兩,作為酬謝。華班頭夫婦雖有所不舍,也無可奈何。好在得了這麼多銀子,倒是意外之喜,謝了告辭而去。
鳳姐兒隻是哭泣。神宗命人給她沐浴更衣,再出來相見,又道:“既是我朱家的女兒,當知詩書禮義,不可再做那賣藝的行當。明日拜祭了你的親娘,隨我回bj。”又命人送她到後堂休息。對老丐道:“朱愛卿,你為朕找回女兒,居功厥偉,不如隨朕一同回京,官封原職,如何?”
老丐跪下謝恩道:“老臣早已習慣了衣衫破爛、浪跡江湖的日子,再穿上玉帶官袍,就渾身不自在。皇上總不願看到丹墀之下有個叫化兒吧?”
神宗道:“既如此,朕也不為難你,你要什麼賞賜,但說無妨。”
老丐道:“老臣不要賞賜,隻求皇上能聽進去老臣一句話。”
神宗眉頭一皺,道:“什麼話?”
老丐道:“皇上這次微服私訪想必看到了,這些年天災人禍,民不聊生,而朝廷的賦稅去一年比一年重,如此下去,逼急了老百姓,遲早……”
鄭國泰插言道:“遲早什麼?叫化兒當然替窮鬼說話,也彆太危言聳聽了。”
神宗伸一下懶腰,打個哈欠,道:“朕明白了,你毋須再言。嗯,你既喜歡做個乞兒,朕賜你金鈐、黃綾袋,行乞天下。有不施舍者,視同慢君之罪。”當下禦書“行乞天下”四字,命工匠連夜趕製鈐印。
老丐道:“老臣還有一事啟奏。前些時日本地一家鏢局遭滅門慘禍,地方上至今未查出真凶,隻道是鏟平幫的強盜乾的。老臣聽說鏢頭蘇紀昌的女兒幸免於難,現就在福王府內,還聞王爺有意納為妃子。”
神宗道:“竟有這等事!”召來福王詳加質問。
福王自以為此事十分隱密,不想為這老叫化兒所知,當著神宗不敢隱瞞,隻得承認。
神宗道:“鏢局滅門,是否為你主使?”
福王連連擺手道:“兒臣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啊。不過是見蘇姑娘無依無靠,收留在府中而已,是誰在無端造謠?”
神宗道:“朕量你也沒這麼大的膽子。江湖女子,蒲柳之質,怎堪配皇家兒郎?早些逐出,免叫人生疑。”
福王口頭上答應,心想:“父皇明日起駕回京,我裝模作樣放了蘇姑娘,等父皇一去,再搶回來便是。這老叫化兒與我作對,得除去才好。”
當夜已晚,各人自歸房歇息。老丐才想起徒兒,到原處尋時,已不見了少衝。便叫福府的人到處尋找,一直找到天亮,也沒他的蹤影。隻好先接蘇小樓、武名揚出府。三人正要上路,卻聽說在公主房中抓住一個小乞丐,他當即回去見神宗。
小乞丐果然是少衝。原來他久等師父不至,便到後花園湊熱鬨。對那皮影戲甚是著迷,看罷意猶未儘。回去的途中,路過一間房外,聽見有小女孩哭得甚是傷心,識得是那演戲的女童。他在窗外輕聲叫道:“喂,你哭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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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姐兒見是個小乞丐,知不是福府的人,說道:“我不做公主,我要我娘……你能帶我出去麼?”
少衝道:“不行,我師父會罵我的。”
鳳姐兒道:“我有個法子,擔保你師父不會罵你。”
少衝道:“什麼法子?隻要師父不罵我,叫我乾什麼都行。”
便在此時,忽聽有人喝道:“什麼人?”少衝立即藏身花叢中,幾個提燈籠的福府家丁從身邊過去。待他們去遠,鳳姐兒開了窗戶,叫少衝進到屋中。
少衝雙腳剛一落地,忽聽鳳姐兒點了四肢穴道,他正想說話,又被點了啞穴。心想:“想不到你會點穴功夫。我少衝栽在女人手中,真是倒黴!”
見鳳姐兒先褪去自己的外衣外褲,又把少衝的外衣外褲褪了,正自奇怪,卻見她穿上了少衝的破爛衣衫,弄亂了頭發,抹土塗臟了臉,才恍然大悟。
這時鳳姐兒將她的女兒裝套在少衝身上,又給少衝梳了個雙抓髻,屋中現成的胭脂油粉,也抹在了他臉上。再把他搬到床上,掩了被子。她向少衝打量了一番,不禁狡黠的一笑,飛身躍到窗外,再輕輕掩上窗,悄步而去。
少衝自怨自艾了一回,心想:“是我自己心甘情願做什麼都行,可怨不得彆人。”
好不容易捱至天亮,丫鬟來送麵水,叫幾聲不應,便來瞧看。見“公主”四肢僵住不動,一對眼珠卻轉得飛快,大為奇怪。報到神宗那裡,待眾侍衛到來,方解了穴,發現這時的“公主”與昨晚的公主大不一樣。但無論鄭國泰怎麼喝問,少衝總不答他。
神宗忙命人四處尋找鳳姐兒。這時候,老丐來見神宗,為少衝求情。
鄭國泰力主不放,道:“必是這小賊到公主房中圖謀不軌,才被公主製服。不然單憑公主一人難以擒他房中,再行易裝。”
神宗怒道:“朱丹臣,你管教徒兒不嚴,若公主有什麼不測,你這徒兒也彆想活命。”
老丐對少衝擅自離開也頗為生氣,向他大聲道:“少衝,到底是怎麼回事?”
少衝從沒見師父這麼生氣過,忙把昨晚的事一五一十說了。
鄭國泰道:“隻要不被師父罵,乾什麼都行。嘿嘿,高足眼中隻有朱大人,沒有聖上呢。”
老丐心道:“這個罪名倒是不小。”口上道:“小孩子年少無知。為今之計,當是找回公主……”
鄭國泰道:“倘若找不回呢,朱大人又當怎樣?”老丐道:“還沒找,你怎麼知道找不到?公主此去,必定往祭田妃,可著人速到田妃墳前找尋。”神宗覺得有理,立即著人去找。
沒多久派去的人回來稟道:“公主自己回來了。”神宗大喜,叫傳進來。
隻見公主一身叫化兒打扮,到神宗麵前磕頭行禮,道:“女兒回來了,求父皇不要殺叫化兒哥哥。”
少衝奇道:“你不是不想做公主麼?既然逃出去還回來作什麼?”神宗聽了頗為不悅。鄭國泰喝道:“混障!這兒哪有你說話的份?”
卻聽鳳姐兒道:“我不回來,我爹會殺了你的。”少衝才明白她不願讓自己死,心中大受感動。
神宗扶起鳳姐兒道:“咱們就當什麼事也沒有過。”言下之意,自是饒了少衝。老丐忙叫少衝謝恩。
謝恩畢,師徒倆即將離去。少衝剛走幾步,忽轉身向鳳姐兒道:“我什麼時候還能看到你的影子戲?”他可不知道鳳姐兒身為公主,從此再不能吹拉彈唱。
神宗聽了他這句話,又皺了一下眉頭。鳳姐兒沒有說話,清淚已自眼中滴落。老丐怕又惹出什麼事來,牽著少衝胳膊快步出了福府,與蘇武二人會齊。
在一座破廟中落腳後,老丐告訴蘇小樓那張字條乃他所寫。蘇小樓大為失望,拉著他手要回鏢局。老丐搖搖頭,道:“中原鏢局已是一片廢墟。”蘇小樓身子一歪,差些昏去,武名揚忙把她扶住。
蘇小樓又問:“我爹呢,她是不是……?”老丐道:“你爹臨死前托老叫化兒兩件事,一是把這鏢交還鏢主,二是轉告你的身世。”蘇小樓吃了一驚,道:“身世?”
老丐道:“十三年前,蘇鏢頭押一趟鏢去漢中,回來的途中在荒野間拾到一個女嬰。當時無人照管,啼哭不已。料是為人遺棄,便帶回家扶養。那女嬰才兩歲大……”
蘇小樓再也聽不下去,捂住雙耳,使勁搖頭,道:“你胡說!我是爹娘親生的,我娘去的早……我不是拾來的……”
老丐道:“老叫化兒話已帶到,信不信由你。有一件事要問一下蘇姑娘,那鏢主你可曾見過?”
蘇小樓哭叫道:“你們出去,我要一個人靜一會兒。”
老丐隻好退出來。到了晚上,又來見蘇姑娘,道:“你想不想報仇?”蘇小樓聽了這話,止了悲聲,定定的瞧著老丐。老丐道:“老叫兒起初懷疑,害你蘇家滅門的是福王爺,後來一想,他與你蘇家並無大怨,也不必偷偷摸摸的放火;也不大可能是鏟平幫,鏟平幫意在玉簫,絕不願看到人簫俱焚。黎鏢師突然發狂,發帖途中必是遇到了什麼。瞧手法極似魔教邪術。蘇姑娘,你爹在外麵與什麼人結過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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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小樓搖頭道:“爹從不願得罪人,彆人就算有怨言,他也會想儘辦法化解。”
老丐點點頭,道:“那就是了。此事多半因這趟鏢而起。無論福王、鏟平幫、魔教或是彆的什麼人殺人放火,都是受人利用而已。老叫化兒懷疑有人栽贓嫁禍與你中原鏢局。”
蘇小樓本就冰雪聰穎,一點就通,當即接口道:“前輩說的是鏢主?”
老丐點點頭道:“老叫化兒隻是推測。鏢主逾期不來接鏢,而此鏢恰恰是被人傳為玄女赤玉簫。老叫化兒倘若沒猜錯,這趟鏢就算是玉簫,也非真的玄女赤玉簫。”
蘇小樓這才注意老丐手中一個長有三儘的紫檀木盒,揭口處貼有封條。想不到這麼個小盒子意害得中原鏢局一夜之間儘毀,她心中忽然有個衝動,要將它砸個粉碎,便撲上來奪木盒。
老丐把木盒往背後一藏,伸手在她肩頭推了一下。蘇小樓一下子坐入椅中,一股氣血往頂門一衝,立即昏去。
在旁的武名揚一驚,衝上前護住她,向老丐怒道:“你乾什麼傷她?”
老丐適才沒用絲毫勁力,沒想到她這麼弱不禁風,說道:“老叫化兒怕她一時莽撞,毀去了鏢,無法向鏢主交待……”
忽在此時,他聽外麵衣袂破空,腳步聲近,房頂上也有人落腳。少衝衝進來,叫道:“不好啦,外麵來了好多人。”但過了好一會兒,來人並沒進來,也不作聲。
老丐高聲道:“何方鼠輩,藏頭露尾,鬼鬼祟祟的作甚?”
卻聽外麵有人道:“鐵拐老,彆人都說你任俠尚義,秉事公正,鐵麵無私,今日一見,嘿嘿……”
老丐道:“嘿嘿什麼?”
那人道:“世上浪得虛名的人確是不少。”
少衝曾在“客舟求劍”大會中聽人提到風塵奇人“鐵拐老”之名,對這位老叫化兒極是仰慕,這時聽他們對話,似乎師父便是那位風塵奇人,驚奇的望著師父,有些不敢相信。
這老丐確是“丐仙”鐵拐老,他在宦十數年,看透了官場的詭詐,混跡江湖後便把以前所有的一切通通拋棄了,甚至“朱丹臣”之名也棄而不用。從此遊戲風塵,浪跡天涯,很少人知道他的真正身份。
鐵拐老當下道:“閣下若不是浪得虛名,便請進來說話。”
那人道:“鐵大俠號稱‘天下第一掌’,蒲某便怕了你不成?”話音未落,廟門已被擊破,進來了數人。前麵一人蒼髯拂胸,正是蒲劍書,後麵是褚仁傑、徐爵爺
鐵拐老一見來人,突然哈哈大笑起來。蒲、褚諸人麵麵相覷,不知何以發笑。鐵拐老笑罷,道:“原來是幾個不成器的蠢材,老叫化兒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不想與蠢材說話,快請滾蛋!”
蒲、褚諸人聞言,儘皆變色。
少衝聽了師父的話,大覺痛快,叫道:“諸位‘瞎客’、‘賤客’倘若耳朵沒聾,當聽見我師父的話,快滾烏龜王八蛋!”他故意把“俠客”說成“瞎客”,“劍客”說成“賤客”,也是拐著彎兒罵人。蒲、褚諸人卻沒聽出來,都道他仗著鐵拐老的勢,甚是氣憤。
蒲劍書道:“蒲某隻知道你的掌法本是師祖陽明公的絕學,今日才知道拐老還做過大官,不過今非昔比,你淪落成如今這個樣子,整日價與蒼蠅老鼠打交道,斯文掃地。‘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這句話應由蒲某來說。”
鐵拐老道:“陽明公寧願武功爛在書裡,也不願傳給徒子徒孫,恰恰說明爾等不成器,就算喝了再多墨水也是爛泥糊不上牆。”
鐵拐老道:“倘若老叫化兒眼沒瞎,這不錯,此物非老叫化兒所有,是蘇鏢頭親手交托老叫化兒暫管。”本來是“中原四秀”,他卻說成是“中原四獸”,
蒲劍書道:“拐老說是蘇鏢頭親手交托,有何人為證?”
鐵拐老道:“蘇鏢頭人已不在,小乞丐的話你們也不會信,老叫化兒隻好以天地為證。”
蒲劍書笑道:“沒有人證,卻以天地為證,此番怪論,蒲某還是頭一回聽到。”
鐵拐老正色道:“人可欺,天地不可欺。老叫化兒敢欺人,卻不敢欺天地。”
蒲劍書不以為然的道:“話說得倒是動聽。”又對蘇小樓道:“蘇小姐家門不幸,老夫深表同情,有一句良言相告,‘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不可聽人一麵之辭就信了他。”
武名揚在旁也道:“這老叫化兒確有可疑。當日他到鏢局討錢,說什麼‘中原鏢局不複存在,過了年節討不到錢’,他若不是與賊人相通,又怎麼知道?”
鐵拐老當日不過一句戲言,並沒料到成真,更沒想到會授人口實。正要申辯幾句,武名揚還以為他要動武,知他武功甚高,立即扶起蘇小樓,躲到蒲劍書等人身後。
徐爵爺道:“朱大人在江湖上名聲甚好,咱們也信你不會殺人放火,奪人財物。可是江湖上的人卻不會這麼想了。唯有把玉簫還蘇小姐,方能讓天下人釋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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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拐老哈哈一笑,道:“說來說去,原是為此。好說好說。”向武名揚、蘇小樓兩人道:“臘月初八當晚,是誰將兩位救到福府的?”
蘇小樓不堪回首那個夜晚,聽眾人一再提起,大為難受,隻是流淚,沒有答言。
武名揚道:“是蒲老先生、徐爵爺、湯大俠、何道長幾位,怎麼,你想殺人滅口?這麼多人,你殺得了麼?”
少衝見他汙蔑師父,大是氣憤,說道:“武名揚,你也不想想,他們何以會同時在中原鏢局出現?他們早商定好了趁火打劫,才是真的預知‘中原鏢局不複存在,錯過時機無處討錢’。”
武名揚從他的聲音中聽出是少衝,說道:“少衝,你什麼時候成了叫化兒?”
蘇小樓聽是“少衝哥哥”,如夢初醒一般,喃喃的道:“少衝哥哥,是你麼?”
少衝正要答她,卻聽武名揚道:“小樓妹妹,此人扮作叫化兒回來,不懷好意,多半是報仇來了。”
徐爵爺道:“蘇小姐不要怕,徐某雖與蘇鏢頭生前沒什麼交情,但也不會眼睜睜看著害死他的奸人逍遙法外。”向鐵拐老道:“朱大人,不如你跟咱們去見官,有無冤枉,讓官老爺裁斷。”
鐵拐老微笑道:“你們挖好了坑等老叫化兒去跳,老叫化兒可沒這麼傻。”
蒲劍書道:“那可彆怪咱們不客氣了。”揚起右手中指,力發於根,順於中,達於梢,“嗤”的一聲,一股氣勁向鐵拐老膻中穴射去。
膻中穴乃人周身三十六死穴之一,中者非死即殘。蒲劍書此招明是致人死地。
卻見鐵拐老提拐一封,立聽“叮”的一聲,猶如金刃相擊。他道:“好一指彈法!可惜為不正之徒所用。”說話間又連封了蒲劍書數指。他一手抱著木盒,單拐對蒲劍書十指,猶然大占上風。
徐爵爺叫道:“姓朱的,今日不是比武,徐某可要得罪了。”揮右掌上前夾攻鐵拐老。
鐵拐老格開蒲劍書一指,杖頭正好從他腋下穿出,撞在徐爵你小腹上。徐爵爺連退數步,甚為狼狽。
褚仁傑、忙搶上前圍攻,一個使鐵砂掌,一個使紫金刀,再加上蒲劍書的一指彈,攻勢一陣緊似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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